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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名:革命進行式
導演:陳麗貴
這是一部介紹史明生平的紀錄片。
正如何榮幸所說,史明太巨大了,
他值得每十年就拍一部紀錄片,
但要將這一切濃縮在兩小時內,材料的處理上難度很高。
也因此,從歷史價值的角度來看,
本片絕對具有無庸置疑的地位;
但從電影的角度來看,本里認為這是一部還可以更好的紀錄片。
◎現役革命家
先簡單介紹一下史明這個人。
史明本名施朝暉(從母姓),出生於1918年的台北士林,
家裡邊有錢得緊,不過他從小背骨,
本來可以繼承家業平平順順地過一生,
他卻一輩子投入左派運動,深信獨立是台灣唯一的活路。
以下摘錄電影官方的簡介:
他一生縱橫四大洲、反抗三個政權。
有人說他是台灣的「唐吉訶德」,夢想著不可企及的夢想;
也有人說他是台灣的「切.格瓦拉」,是東亞碩果僅存的現役革命家;
但是,他私下推崇的卻是巴游領袖「阿拉法特」。
他一生都在「跑路」。
曾經投入中共地下組織從事抗日活動;
曾經成立「武裝部隊」企圖暗殺蔣介石;
曾經亡命日本,完成首部台灣人民族志,
並持續對台灣輸入「武裝革命」與「民主啟蒙」;
至今97歲,一眼全盲、身形佝僂,
卻依舊戰鬥力滿點,依舊傳奇不斷……。
這個文案一點也不誇張。
史明的學識和經歷都十分豐富,
在投身政治運動的路上,他有充分的思想與理論基礎,
他的《台灣人四百年史》是站在台灣人立場所撰寫的第一部台灣通史著作,
連橫的小說《台灣通史》整個不能比。
然而更難能可貴的是,史明的身體力行。
有別於孫文這種神主牌式的革命家,史明以行動支持自己的理念,
他自述:「一心一意為台灣,老老實實做獨立,一切行動對歷史交代。」
即使立場與他相反的人,也無法否定他的言行合一。
儘管年事已高,史明仍展現出高度的意志力,
來策動他老邁的身軀,
我的戰鬥力只有六百,他起碼有五十萬以上。
◎音樂塑造時代
除了史料價值外,這部紀錄片的另一個亮點是艾文的配樂。
片中的音樂大略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一是史明成長時代的音樂、一是史明喜歡的交響樂,
然後是史明自己演唱的歌曲。
我覺得這些音樂選得很棒,在影片裡邊下的時間也恰如其分,
成功營造環境的氛圍,
有的歌曲交代了故事的背景,例如早稻田大學的校歌,
有的歌曲則帶有弦外之音,例如史明唱的舞女象徵台灣身不由己的地位。
這些音樂賦予影片更棒的節奏感,對影片加分許多。
◎說故事的難處
導演陳麗貴在接受訪問時表示:
「史明的故事太豐富,怎麼有節奏地敘事,又不流於流水帳,是最困難的地方。」
直指這部片處理上的癥結。
史明生於日治時期的台灣,大學在日本就讀,對日抗戰開始後,他到中國幫共產黨抗日,
其後,因為不認同中共的階級鬥爭路線,史明回到台灣,
卻碰上搞戒嚴、白色恐怖的蔣介石,
史明暗殺蔣介石失敗後,再度逃到日本,在池袋開了一間生意很好的麵店。
(他還有做市場評估,分析目標族群,很有商業概念的革命家啊)
他所處的大時代太混亂了,但「革」中並沒有時間一一交代來龍去脈,
因此觀看這部紀錄片有一個基本門檻,
就是要對台灣、中國的現代史有一定程度的認識,在觀影過程中比較能夠理解。
史明的故事太多,而影像資料太少,
因此陳麗貴對於「時代」這個議題的處理上選擇有限,
但相對來說,史明本人的「人格」是片中表現比較好的部分。
片中訪談了許多跟史明有過互動的人,
包括張炎憲、陳芳明、吳叡人、藍士博、張之豪、葉治平、陳郁秀......等等,
其中最珍貴的是採訪到了實質上是史明妻子的前女友平賀協子,
這些人有的研究史明思想,有的與他本人交往多年,
他們口中描述的史明,與陳麗貴鏡頭底下的史明言行,兩相對照,
確實映襯出導演說的「一具衰老軀體中,承載著永不衰老的靈魂」。
這一點透過史明游泳前的更衣鏡頭表現尤其強烈。
本里唯獨對片中義務照顧史明的阿忠,其中一段訪談不以為然。
阿忠提到他的表姊叫他「不要照顧史明,回去照顧父母」,
阿忠回憶起這段時,回應道,
我表姊是生意人,眼裡只有錢,沒什麼國家、民族觀念。
或許表姊真的是個勢利的人,但從她的訴求「回去照顧父母」來說,
是十分站得住腳的理由,更看不出哪裡「眼裡只有錢」,
導演剪入這段訪談,除了幫阿忠加戲外,坦白說我看不出其必要性。
◎台語的僵化
我想順便藉著這部片中的語言表現順便談一下我對台語現況的一些想法。
以下為了論述方便,將台式閩南語簡稱為「台語」,以「國語」表示官方中文。
客觀來說,台灣島上的多數人能夠講國語和台語,
而國語因為官方的重視,擁有完整的文字及拼音工具,
相較之下,台語仍未有統一的文字及專屬的拼音工具,
雖有學者提倡使用羅馬拼音或通用拼音,
但我認為這些外來的系統無法準確表達台語的發音和語調,
更何況所謂的提倡離真實生活還非常遙遠。
我認為由於國語完成了標準化及書面化,而台語沒有,再加上早期國民黨的刻意打壓,
使得兩種語言在對應新詞的能力上有了明顯的落差。
這種現象在台語新聞中尤其明顯,
我們可以清楚分別哪些是轉化為台語的外來語,
例如「便當」、「賓士」、「英國」等等;
哪些則是主播不會念,只好用國語取巧,
例如「敘利亞」、「袋鼠」、「強子對撞機」、「習近平」。
我認為這是台語的危機,
不會念、台語沒有的詞,只要用國語發音就好了,台語不需要創造新詞。
這種現象越來越普遍,已足以造成台語的僵化。
在「革」中,可以發現同樣的情形。
我並不是在主張福佬沙文主義,而是針對這種語言的文化現象有感,
藍士博在片中的訪談完全使用中文,我覺得一點問題也沒有,
然而部分訪談者,企圖使用台語,卻講著講著就穿插國語,
我不確定是否本里小題大作,但這情形使我感嘆台語的不足。
受訪者臨場應變,或有未及之處,
不過導演陳麗貴親自撰寫旁白,而且是後期錄製,
卻偏偏要寫出自己無法完全使用台語念出的旁白,
就實在令人遺憾了。
台灣是一個多族群的國家,類似的情況並非只發生在台語,
(而且台語還是這島上第二強勢的語言)
只是台語是本里的母語,我自然關心它多些,
但跟台語比起來,國內還有更多語言已經瀕危,令人憂心。
希特勒曾說:
「要消滅一個民族,首先瓦解它的文化;
要瓦解它的文化,首先消滅承載它的語言;
要消滅這種語言,首先從他們的學校裡下手。」
對照此時台灣,我想我們沒有樂觀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