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說好雷嗎?其實這片令我不滿意的地方還不少,甚至看到一半時我還覺得老梗出盡呵欠連連,不過當這激情老梗真的不怕醜地用到徹底時,我承認我有那麼一點被感動到了。
封閉空間與開放空間
先從可能的缺點講起(未必真的是缺點,端看觀點),在架構上,我認為和《移動迷宮》第一集剛好是個對比,讓《移動迷宮:焦土試煉》相較之下不容易討好。兩部都是一堆少年被大人惡搞的大逃殺故事,不過第一集是封閉空間、第二集是開放空間。第一集的封閉空間容易聚焦,自成一個小宇宙,角色就簡簡單單那麼幾個,而且人人有特色,更各自代言截然不同的意識型態以創造衝突火花,更能在一次又一次重複而規律的迷宮大逃殺動作戲之外,能夠留下喘息空間讓大家坐下來感受、思考、進而辯論。這個節奏感很好,很簡單的故事反覆地說來說去,也容易深入。
然而第二集這個開放空間,讓劇情都很開放,雖然不在迷宮當 Maze Runner,卻跑得比第一集更多、更密集、更令人沒有喘息空間。在電影一直進展到 70%左右時,我都覺得看得好眼花撩亂,就是一個焦慮少年 Thomas 看到什麼都草木皆兵,一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跑」了再說,大家也都跟著他像一群沒頭蒼蠅沒命地跑,從來沒有老成持重的 Newt 說話的份。當然 Newt 還是會一直力主鎮定,不停質問 Thomas 「你的計畫在哪裡」,但事實就是根本沒人聽他的,全片 70%都在盲目地跑,一切憑直覺。
湯馬斯快跑
當然在劇情上,都有給這個盲目的「跑」一次又一次緊急的正當性,譬如要逃出 Jasson/小指頭的夏令營,就要在 Thomas 好整以暇地把陰謀都聽光光後,突然間下小指頭就要去抓他們一行人,讓 Thomas 理直氣壯「跑了再說」;終於找到了個避難所,裡面馬上出現殭屍,跑了再說;終於目標明確往山腳營地走,才發現營地後面就開始打雷,跑了再說;終於住進營地裡還沒講兩句話,小指頭又開直升機來了,跑了再說;和幾乎升級為女一的普妹終於脫險,又遇到殭屍吃老鼠,跑了再說;終於透過夜店老闆來到了反抗軍大本營,終於 "I'm tired of running", literally XD
不只是「跑」實在篇幅太大又馬不停蹄,跑的拍法也是一整個慌亂的無頭蒼蠅拍法,包括許多影迷最討厭的「手搖攝影」之大量使用,每每踢倒殭屍或擊倒追兵的鏡頭都搖晃混亂地搞不清楚,只知道沒命地跑,然後喘口氣繼續跑,根本不想留一絲 Newt 派坐下來好好思考的理性空間。這種太過剛好的節奏感,與其說是主角們運氣實在太背,不如說是本片(小說也是嗎?)刻意的設計,就是要讓觀眾跟著這群少年們一起草木皆兵,如同某大叔所說覺得「整個世界都與我為敵」,然後憤世嫉俗一直生悶氣。
大人剝削的隱喻
以上這樣講,聽起來都是很負面的評價,不過我們可以換個角度來看看:把《移動迷宮》系列當成當代「青少年面對大人壓迫」的憤懣隱喻,而且這次還是要吸年輕人的青春腦汁來延續大人的生命,很像當代現實世界的經濟現況:1950s 戰後富足起飛的美國人與想當美國人的全球已開發或開發中國家,過慣了其實一點都不永續的好日子之後,到他們老了還是要繼續佔著那一代已經享有的資源福利一點都不想鬆手,而不永續的無度浪費從哪裡補來?就從讓年輕人多工作一點、少享受一點的犧牲補來,但要上個世代既得利益者一起犧牲一點,他們又不願。
把這個隱喻放在心上,我突然可以開始欣賞這種「無頭蒼蠅」的亂跑風格,非常中二,而且就應該是這麼中二才精準!儘管在本片前 70%都是草木皆兵,每一個路上遇到的人看起來都像壞人,但在最後 30%慢慢讓中二主角 Thomas 開始頓悟了,開始發現本片不論正方反方每個大人角色都有他們的信念,都一起在面對一個連大人都無法駕馭的問題,只是只管揮灑自己的中二少年 Thomas 向來拒絕面對而已,至少在記憶被洗掉後的新生裡都沒認真面對過。
中二少年的偏執與頓悟
所以 Thomas 才在片尾說出本片第一句中肯的話:"I'm tired of running",要隱喻現實世界的話,就是這個一路憤世嫉俗的反叛男孩終於知道面對真實世界,不再逃避,至少要開始用自己的力量面對問題提出解法,就算這解法「我要救出民豪,幹掉 Ava Paige」仍然充滿中二生的血氣方剛,但至少是個開始。相較於少年 Thomas ,少女 Teresa 的確比較早熟,終於恢復記憶找回自己後,就算是犧牲自己的純真也要勇敢面對問題做出決定,不管這決定是對抗還是妥協,至少不是逃「跑」。
本片前段 70%我都看得很不耐,不過在後 30%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我突然覺得整片的中二風格非常貼切,儘管不夠深刻,但只是忠實反應直腸子 Thomas 的單純腦袋而已,他可能還自以為比別人聰明可以看穿很多大人的詭計,但這種小聰明永遠只能看到第一層表面,卻無法看見表面下的深層的成因與考量。
角色刻畫的遺珠
當然啦,本片既然要這樣紮紮實實地呈現主角的直腸子,當然無可避免忽略掉很多重要事物,尤其是重要的角色們。這片出現很多新角色,包括經營少年夏令營的 Jasson/小指頭、在山腳經營難民營的西班牙口音大叔 Jorge、亂世中仍然可以見縫插針的夜店主人 Marcus、反抗軍領袖 Vince 與看來早就認識男主角的反抗軍博士 Mary ,大家在亂世中的角色都很重要,但在本片的戲份都不多,更無法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也許唯一例外是小指頭,但恐怕不是本片功勞,而是因為《冰與火之歌》劇迷早就認識小指頭了。
(其中最令我懷念的是反抗軍領袖 Vince的演員 Barry Pepper ,我記得十五年前左右他和馮迪索一樣都是風格獨具的明日之星,但從冏片《地球戰場》之後就消聲匿跡了;話說我其實很愛《地球戰場》,而 Barry Pepper 在該片的造型與在本片的造型還真是似曾相識!簡直像是 15 年前的魯蛇地球原始人長大變老後來到了《移動迷宮》的焦土)
其他少年角色也是一樣,以本片中二少年 Thomas 的視角來看一樣「免洗」:負責殿後陣亡讓主角們流兩滴眼淚的 Winston就甭提了,還有一開始幫 Thomas 打開一扇窗的弱雞 Aries,最後也莫名其妙不知哪去了(應是被捉走,但一陣混亂沒有清楚鏡頭);身為慘綠少年勝利組的 Aries有很多紅粉知己羨煞宅男主角一行人,但那個金髮白妞 Sonya也莫名其妙不見了,只剩下《冰與火之歌》彌桑黛演出的捲髮黑妞留下來,也沒什麼鮮明性格;更別說,上一集角色吃重側寫深刻的 Newt 這次只能一直打嘴砲,而上集 Thomas 遇到的第一位貴人 Frypan 在這集連台詞都沒兩句。
無可避免,本片一路發散越跑越遠的故事架構,本來就不容易給每個角色留下深刻空間。當然真正高明的編劇與導演也未必不能讓每個角色出場一次就畫龍點睛,但我覺得本片並沒有做到很理想,在人物刻畫上還有不少進步空間。
太開放空間、太多角色,使得本片以直腸子男主角 Thomas 的無頭蒼蠅視野來看,就是面對任何人事物的印象都不深刻、思考都不深刻,在一片迷霧中只想「逃跑」而已,仍是名符其實的 Maze Runner。不過換個角度看,本片中二得這麼貼切而徹底,才真正傳達了 Thomas 的心情呀!因此我還是給本片一個 [好雷] ,不過本片也許用點另類的輕鬆觀點來看,比較容易看見其深意,不論是嚴肅的還是幽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