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聶隱娘》★★★★★★★☆☆☆
一、故事情節：
唐朝在安史之亂後進入藩鎮割據，嘉誠公主從長安下嫁到魏博使其安定。公主將丈夫
田緒之子田季安收為養子，在田季安十五歲冠禮之年，她把一對羊脂玉玦，一支送給田季
安，一支給了自己的記事女官聶田氏之女聶隱娘，願這對表兄妹締結良緣。
然而洺州刺史元誼帶萬人投靠，藩主田緒為了讓田季安便於接掌大位，安排田季安和
元誼女兒聯姻。而十歲的聶隱娘，被嘉誠公主的雙胞姊妹道姑帶走，訓練成為殺手。
數年後聶隱娘歸來，已成佩帶羊角匕首的黑衣殺手，奉命返鄉刺殺當今藩主田季安，
殺一獨夫以救千百人。夜訪田季安小妾瑚姬住所的聶隱娘，留下羊脂玉玦，以絕舊情，再
取其命。
某天聶隱娘的舅舅田興，直言冒犯了田季安被貶至臨清，聶隱娘的父親受命護送。然
而田季安正室田元氏，為剷除異己派黑衣人埋伏，幸好磨鏡少年仗義拯救，聶隱娘也適時
趕到救出父親與舅舅。負傷的一行人跟隨少年，來到桃花源般的村落養傷，聶隱娘在少年
臉上見到了不問世俗的善良笑容。
田元氏化身為佩戴面具的精精兒，親自前來取聶隱娘性命，但面具劃破失敗而歸。精
精兒後來又另請師父空空兒，以紙人下蠱害瑚姬，聶隱娘遇見瑚姬救了她。田季安知曉實
情後，除掉空空兒並以刀劍相向田元氏，但遭嗣子從中阻擋。
聶隱娘見到田季安嗣子年幼，若殺田季安魏博必亂，便回去向師父拜別，並跟隨磨鏡
少年避走天涯。
二、人物角色：
（1）聶隱娘：
罽賓國王得一鸞，三年不鳴。夫人曰：「嘗聞鸞見類則鳴，何不懸鏡照之？」這典故
在劇中出現過兩次，第一次是聶隱娘返家之時，此時的聶隱娘和父母訣別數年，在外殺戮
闖蕩許久，躲在黑影房樑上，孤獨刺客一個人沒有同類，回到家後誰也不熟，相對於冷酷
但熟悉的林野和鮮血，家中的溫暖和服侍反而不自在。裸著身沐浴，沒了外在偽裝對人坦
誠，但聶隱娘依舊鎖著內心，即便穿上母親縫製的新衣，聶隱娘仍然覺得格格不入。尤其
當初離開是因為田家毀婚，心理寄託著還沒放下，這次回來卻是要殺田季安，不捨與命令
無時不刻在聶隱娘心中掙扎，心中有苦無人聽，只能自己吞下。典故在此出現，是用以塑
造聶隱娘整體的孤寂形象，不只外表內心亦然。當年嘉誠公主隻身一人前來魏博，是為了
京師的和平締結聯姻；而聶隱娘獨自一人回到魏博，是為了世間的和平暗殺藩主，兩人都
為了和平而孤獨，展現其決絕之心。
第二次出現典故，是在聶隱娘和精精兒對決後，聶隱娘受傷治療時脫口而出，說公主
就是青鸞，隻身一人嫁來魏博。此典故明著在說公主，其實也道盡了聶隱娘的處境，「鸞
見影悲鳴，終宵奮舞而絕」，聶隱娘和精精兒決鬥見到了鸞影。田元氏和聶隱娘一直是個
對比，她們都愛著田季安，田元氏靠手段霸佔，而聶隱娘選擇離開放下；兩人都在殺人，
元田氏派遣刺客，剷除異己鞏固權位；聶隱娘殺一人以救千百人。當聶隱娘劃破精精兒面
具發現是田元氏時，殺人的意義在她心中產生了變化，加上與磨鏡少年的互動，讓聶隱娘
產生了退卻念頭，此時雖然只露出右肩，但聶隱娘將悲苦形於色，內心的情感得到宣洩。
典故的第二次出現，相對於第一次建立孤獨感，這次反而是釋放，聶隱娘當刺客的執著動
搖，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互動，在她心中泛起漣漪。
（2）田季安：
田季安實為藩鎮之主，坐擁榮華富貴卻是個軀殼。政治聯姻背棄母親的期待；娶了不
愛的田元氏對不起聶隱娘；情感投射小妾瑚姬，小妾懷孕不敢相告，正室也以子嗣要脅；
傭兵自重謀略不足，臣子諫言意氣用事。田季安也是孤獨的，妻妾、臣子沒有人瞭解他，
一個人空虛的沉溺在權貴，而聶隱娘歸來是田季安的鏡，照出了他的虛，讓他看懂了自己
的處境，認清了田元氏的陰謀，明白了瑚姬和臣子對自己的畏懼，只因為藩主所以擁有這
些，因為主公所才有人攀附。不同於聶隱娘的放下，田季安見了影而悲鳴，別了和田元氏
的情，絕了與京師之間的和平，讓自己成為泣血而絕的鸞。
（3）田元氏：
田元氏和田季安為了政治聯姻，相較於上一代嘉誠公主與田緒，嘉誠公主的政治聯姻
是為了京師與魏博的和平；而田元氏的政治聯姻則是為了滲透田家，鞏固元家勢力，所以
她視田興的諫言有害於元家，派遣刺客活埋田興。嘉誠公主為了融入魏博，遣散宮女隻身
前來；田元氏父親為了鞏固元家勢力，帶了大批人馬投靠田緒，田元氏也在後宮培養心腹
、剷除旁妾；嘉誠公主收了田季安為嫡子，並傳承決絕之心以求和平；田元氏則知道田季
安不愛自己，因此總在田季安來訪時，叫出兒女在旁作為提醒與戒備。嘉誠公主是孤獨的
青鸞，但她心繫京師與魏博子民；而田元氏有許多親信，但她只求權勢地位、學習江湖巫
術，心中容不下夫妻親子之情，因此她孤獨的是內在。
（4）道姑：
道姑與嘉誠公主為雙胞胎姊妹，面對藩鎮割據的威脅，嘉誠公主選擇以結親的方式，
降嫁魏博以制衡，遣散宮女奴婢，一個人隻身前來；而道姑則以武力解決，看破浮華奉了
道，斬絕人倫之情。為了守護和平，姊妹倆都以孤獨展現決絕之心。對聶隱娘來說，嘉誠
公主希望聶隱娘與田季安，能結為連理一同守護和平；但道姑則將聶隱娘培養成刺客，希
望她為世間和平除掉田季安。而後聶隱娘認同了嘉誠公主的和平，以不殺來回應師父，「
劍道無親，不與聖人同憂」，道姑與聶隱娘動武，希望聶隱娘能夠殺了自己，以斬絕人倫
之情，但聶隱娘只是在道袍上留下刀口，便離去履行與磨鏡少年之約，證明了羈絆懸念，
更勝於劍道無親。
三、構圖象徵：
（1）構圖：
畫面大多是聶隱娘視角的主觀鏡頭，帷幕婆娑忽隱忽現，彷彿觀眾也和聶隱娘一樣，
躲在房樑上帷幕間，窺視著一切的發生，體會著情緒抽離的孤獨感。聶隱娘的身世也透過
田季安闡述，從婚約到生病陪伴，全都沒有一格畫面，除了突顯聶隱娘的神秘，也是不想
讓觀眾有認同感，以孤獨的態度觀看人物們的孤獨。而序幕的黑白色調，顯示初時聶隱娘
的孤獨，與人的交集只有聽命和殺戮，是個執行任務的殺人機器；而後漸漸出現色彩，則
代表了聶隱娘心境的轉變，從惟命是從到反思糾結，與人的互動也從殺戮變為關懷，刺殺
田季安一事，改變了她的心境也美化了她的人生。
（2）鏡子：
孤獨是本片的母題，鏡是本片的副文本，「鸞見影悲鳴，終宵奮舞而絕」鏡能反映出
另一個自己，磨鏡少年是聶隱娘的鏡，他照出了聶隱娘心中對善良與純真的嚮往；聶隱娘
也是田季安的鏡，她讓田季安看到了自己的空洞無能，他們都是青鸞，在鏡前看到自己奮
舞而絕，抹除了以前的自己。此外鏡子也是借鑑，聶隱娘與嘉誠公主的孤獨；聶隱娘與田
元氏同為刺客；嘉誠公主和田元氏的政治聯姻；嘉誠公主與道姑的決心；道姑與聶隱娘的
理念，人物都在鏡子前看著另一個自己，與另一個自己比較。而真正實際的鏡鑑，出現在
少年磨鏡與童遊憩時，磨鏡少年是聶隱娘的鏡，鏡鑑代表了聶隱娘的真，對人際親情的嚮
往，與他人坦承相處的憧憬。
（3）玉玦：
玉玦一開始是先皇賜予嘉誠公主，代表了先皇和平的信念，希望公主不讓魏博跨越洛
河，公主也以決絕之心堅守魏博；玉玦對公主而言，象徵著她的決絕之心，也是她與京師
的懸繫，讓公主能想著京師念著百姓，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之後玉玦傳給了田季安和聶隱
娘，除了是先皇和平信念的再傳承，裡面也包含了公主的決絕之心，希望能將重擔分托給
兩人，讓兩人齊心協力共同堅守。
但是田季安娶了田元氏，和平信念崩解，在田季安身上的玉玦，轉變為對母親以及聶
隱娘的記憶；而聶隱娘的玉玦，則繼續賦予著決絕之心，讓聶隱娘能貫徹其孤獨意志，然
先皇的和平信念卻已被扭曲。玉玦最後被聶隱娘置於瑚姬住處，此時玉玦的意義，是對田
季安的提醒，以及舊情的訣別。從關係著天下的信念與決絕之心，經過意志投射與傳承，
讓玉玦轉變為人物的形象與標記，最後成為訣別之物，「玦寓為決絕之意」。
四、意識形態：
（1）孤獨：
一個人沒有同類，孤獨是本片的母題，明著說聶隱娘身為刺客的孤獨，但其實劇中要
角都是孤獨的，每個人面對的孤獨不同，處理孤獨的方式也不同。嘉誠公主隻身降嫁魏博
，她的孤獨是外在環境的，為了融入魏博她選擇孤獨，但她心繫京師，並且將田季安收為
嫡子，替田季安締結姻親，透過仁民愛物化解孤獨。而聶隱娘刺客的孤獨，是道姑培養的
，無論外在親人和內心情感，都沒有人懂她，而後她明白了自己的孤獨，選擇跳脫刺客的
身分，接納人際親情與磨鏡少年避走天涯。
嘉誠公主的姊妹道姑，她的孤寂是自己選擇的，外在和心理都是，斬絕人倫之情入道
，殺獨夫以求世間和平，但她知道孤寂也選擇繼續孤寂。田季安有家室有權位，但因為意
氣用事，將自己推入孤寂，他始終不知道自己內心的孤寂，直到聶隱娘刺殺事件才被點醒
，但在面對孤寂時他偏執己見，後果可想而知並不得善終。田元氏也是子女成群、侍女親
信圍繞，但他內心貧乏只想著鞏固權位，她面對自己的孤寂，則靠獲得更多的勢力來填補
。
（2）惡：
嘉誠公主降嫁魏博以制衡；道姑殺獨夫以救千萬人。嘉誠公主面對魏博的不安定，犧
牲自己融入魏博，除了遷就也是深入瞭解，她將田季安納入嫡子並締結姻緣，認為透過仁
民愛物，可以消弭不安叛亂；而道姑認為藩主的暴虐已無可救藥，唯有行俠仗義剷除，甚
至奪其所愛，才能消滅叛變帶來和平。兩人對和平都有所執著，嘉誠公主的做法是用仁愛
，激發善意感化惡行，雖然公主的用心曾帶來短暫的平和，卻因為元田氏的出現崩解；而
道姑的行俠仗義，則是以更惡之行，制裁行惡之人，可最後敗於聶隱娘的不忍。聶隱娘都
從接收過兩人的意志，小時是嘉誠公主的決絕之心，長大是道姑的劍道無親，最後聶隱娘
選擇的是自己，將魏博與京師的紛擾放下，但在和道姑拜別前說了：「殺田季安，魏博必
亂」，表示不殺以求天下和平，否定了道姑對和平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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