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記得 27 年前的舊片《希望與榮耀》Hope and Glory (1987) 嗎？這是部二次世界大戰背景下，從倫敦小男孩眼睛看戰爭的英國電影，片名出自英國愛國國歌 "Land of Hope and Glory"，就是今年《金牌特務》爆頭煙火秀的那首曲子。這是導演 John Boorman 的童年自傳電影，我們可以當作那個天真的小屁孩 Billy 就是導演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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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youtube.com/watch?v=32wyLEBf60c
而今 27 年後，導演居然拍了續集《女王與國家》Queen and Country (2014)！又是一次導演的自傳，主角仍是前作的 10 歲小屁孩 Bill，這回長大到 20 歲參加了軍隊面對韓戰與冷戰陰影。延續「屁孩看戰爭」的基調，這次青春期的 Bill 有更多成熟的迷惘與抉擇，整片拍得有點像一部英國軍教喜劇片，面對台灣役男很熟悉的「國家、責任、榮譽」等等巴拉巴拉，就相當於英國的 "hope, glory, Queen and country" 等等概念。不過這軍教片還拍進了坎城影展！我們台灣的老朱、台灣的搞笑喜劇，真的是該認真一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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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S6TKqorNBA
屁孩看戰爭、天兵看國家
《女王與國家》整部片簡直就像是英國的大兵日記，每天打混摸魚捉弄長官，喜劇搞笑的橋段與身段精采，搞笑為外表，內裡是成長的萌芽。從《希望與榮耀》到《女王與國家》兩片，儘管背景都有戰爭陰影，但男主角 Bill 以及他全家都是幸運地身在後方事不關己的人，才能拉開個空間笑看這個嚴肅國家為了各種或認真或無謂的事情如何歇斯底里，而在他們本來覺得歇斯底里的愚蠢中，終究會慢慢成長、發現意義。
Bill 與好朋友 Percy 兩個 20 歲的年輕士官，都很愛電影梗，都服義務役受軍隊徵召兩年，面臨韓戰卻都留在大後方當文書訓練士官而不用上戰場。花心泡妹的 Percy遊戲人間渾渾噩噩，對長官則是忿忿不平一直想拳腳相像，還有老兵 Redmond 是專業的 Skiver 打混摸魚，只有 Bill 雖然跟他們一起打混摸魚卻意識到心理有個缺。
你嘲笑、你諷刺、你玩樂，但你總有一天要成長，雖然這個國家與體制嚴肅又愚蠢，但你願不願意伸出手來幫這國家往前走一小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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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化作憂傷女主角
這個嚴肅的國家之美好象徵，就是本片那位神祕的牛津大學女主角，從頭到尾姓名不明，只以《哈姆雷特》中那位被推入水裡淹死的 Ophelia 之名代稱。在大兵放假時認識的一眾開朗女生之外，她是唯一尊貴高雅受良好教育的，可惜她認真學習卻鑽牛角尖得了憂鬱症。不過也只有她對屁孩 Bill 抱持認真希望，是世界上唯一以正式名字 William 稱他的人。但她是憂傷的 Ophelia，國家體制正像哈姆雷特一樣把她推入水裡，Bill 身為她的「保護者」William 就要撐著他九歲起即嫻熟的竹篙來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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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渾渾噩噩的 Bill，跟著 Percy 把妹時儘管很受歡迎，但他就是無法被那些熱情洋溢的護士美眉吸引，更無法被對自己格外熱情開放的那位「玻璃窗後的胸部」Sophie 所吸引，而一整顆心都莫名地縈繞在身段優雅、神祕、憂傷的 Ophelia 身上。這位脫俗高雅的 Ophelia 由 Tamsin Egerton 飾演，她的外型與戲路和澳洲演員 Margot Robbie 非常相似但星運沒那麼好，不走好萊塢大片卻專修英國小品，演技一樣精準紮實渾然天成。
跟著哲學系的 Ophelia 談心，連本來只愛看電影的 Bill 都漸漸哲學起來，兩人之間似懂非懂地妙語如珠，又是辯論著名的雪茄隱喻、又是談論那年正夯的開放電影《羅生門》，儘管「有三個版本」，但如日落帝國一般悲觀的 Ophelia 只在意著「但三個版本那女人都被強暴了」。如傳統英國般在新時代正陷入自我泥沼的 Ophelia 想要擺脫她那只想佔有她的「壞男人」，儘管發張好人卡拉著她的 William/Bill 一起陪伴，但又悲觀地鑽牛角尖「好人是更懂女人的厲害角色，細火慢熬終究意在得到他們所要的」。Bill 猶豫了，他真的是這樣自我中心的心機角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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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國家，從敵視到體諒
就像我們台灣的義務役「不願役」一樣，Bill 對討厭的軍隊處處憤世嫉俗，但事事辯證思考的 Ophelia 問道「再討厭再邪惡，你從中總會獲得什麼吧？」是呀，轉念想想，儘管有許多打罵折磨虐待管教欺騙，「我們士兵們之間的愛與歡笑越來越濃」，就像 Bill 向來排斥的吸菸，在那集體真誠的企盼渴望下，也不禁加入哈了一管。
本片既然叫作《女王與國家》，背景當然就是《王者之聲：宣戰時刻》國王喬治六室駕崩，進入女王伊莉沙白二世的時代，從軍營裡處處都高掛的國王與女王玉照就知道這個神聖的形象有多深植那時人心。從一個戰前的舊時代進入了當代，人心蠢動惶惶，軍營裡一堆傳統守舊者如士官長 Bradley 還傻傻地堅持不肯相信，但國王駕崩的「降半旗」就在他眼前緩緩降下了，你的傳統世界已經崩解，該怎麼辦？
不願役主角 Bill & Percy 的大敵人 Bradley 士官長，是個一絲不苟的軍事機器，但其實也有其前次戰爭的陰影弱點，終於被 Bill 找到了準備當做把柄，但 Bradley 仍反唇相譏「你超弱我才不怕你，因為你沒有信仰」。是呀，既不資本也不共產、既不愛國也不叛國的 Bill，沒有這些壁壘分明的「信仰」的確是他的優勢，但他難道真的沒有一個超越這些愚蠢壁壘的信念嗎？
這天終於放假，回到泰晤士河中島老家，有人正在等著 Bill，本片海報擁抱的女主角不是情人而正是這個熱情洋溢的姊姊。姊姊問得好：Bill 你為什麼反對一切？軍隊、戰爭、王室、保守黨、學校教育、上帝、愛國主義... 你都嗤之以鼻，那你到底喜歡什麼、認同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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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世外桃源，換個角度
主角住在泰晤士河中島 Sphinx, Pharaoh's Island, Shepperton，是上集倫敦老家被炸毀後遷居的外婆家。上一集 Bill 九歲時的十六歲姐姐－那個一直很想釣男人還用黑筆畫絲襪線最後嫁到加拿大的姊姊 Dawn，雖然婚姻失敗卻也樂觀開朗地回來了！這種小河中小島姐姐是隨便晚餐後都可以去裸泳的，根本就是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之子！他們這家子還自稱 We islanders 而稱英國其他地方的陸上居民為 from the mainland XD
連父母兩人都是 27 年前的舊演員！雖然故事裡的時間才過了 11 年而已。老爸就是連續參加兩次世界大戰的「好運仔」，一次大戰參加廓爾克特種部隊末期根本沒打到仗，二次大戰被派駐英國北方連德國空軍都沒見到。老媽也有陰影，在戰時帶著小男孩瞞著老爸精神出軌過，精神姘頭 Mac到現在還在遠遠地打招呼。人人臉上豐衣足食安和樂利，但心裡都有那麼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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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女王登基時，家裡的最新大事是買了最新的電視機！看著女王登基，是一次日常的家庭辯論「偉大的英國傳統」、「可笑的君權神授」、「這群假溫莎都是德國佬」、「看個電視想這麼多」。不過令人驚呼的是匆匆離去無法參加他們看電視轉播的 Ophelia，居然就在女王的隨侍行伍中，真是個貴族！
原來彷若莎劇中臉朝上被推下水的女孩 Ophelia，其實是自己臉朝下跳入水中自陷的女孩 Helen。她嚮往的是 Dawn 姊姊那般無拘無束的自由心靈，自己讀越多牛津哲學卻越將自己陷入經典傳統的死胡同，面對體制知道不滿卻無從掙扎，讓自己墮入療養院也墮入灰暗的婚姻枷鎖。女主角 Ophelia 就這樣放棄奮鬥黯然退場，是英國人面對「女王與國家」家道中落而無法自處的悲劇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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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 也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死胡同，但一樣無拘無束的護士 Sophie 解放了她，用她的身體，一場激情性愛還穿著大男孩最愛的護士服，Bill 怯生生地不好意思但 Sophie 意志堅定「撫慰人心正是我的護士天職」。也許，小護士 Sophie 這個一開始看起來很隨便的「玻璃窗後的胸部」如此率性，才是助英國人們脫離傳統死胡同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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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面對體制，重新出發
本片佔最多篇幅的終究還是「大兵日記」主線，讓 Bill & Percy 以及最會打混的混兵 Redmond 一起到處惡搞惡整，又是要偷竊准尉最珍愛的掛鐘，又是要抓個法律漏洞把一直一絲不苟的 Bradley 士官長給搞倒。誰知這些計畫一一成功後，才讓他們醒悟了，這樣嘻笑怒罵與世界為敵，並沒有成就什麼意義。
本來他們的「搞倒士官長」計畫，真的搞倒 Bradley 讓他的完美榮譽記錄留下汙點，讓他的道貌岸然完全崩潰；而那個偷走的「鐘」更是維多利亞女王多年前賜予軍團的皇家禮物，一樣象徵英國人最汲汲營營無法擺脫的「榮耀」。軍官們死守著榮耀不放誓言抓到小偷，小兵小士們如 Redmond & Percy 則就是要抓到這點來嘲弄軍官侮辱體制。但，面對這既神聖又可笑的英國「榮耀」，真的只有這兩條極端的路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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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世外桃源老家得到自由養分、思索一番重新歸來的 Bill，要學習著面對這荒謬的體制，要學習體諒這荒謬體制下庸庸碌碌的大人長官們，先從為精神崩潰被送到療養院的 Bradley 士官長送上他最愛的報紙填字遊戲開始，士官長那代表殘酷體制的不諒解與恨意，豈是 Bill 真正希望得到的？這病院裡的人不論是嚴守軍紀的士官長還是一路嬉笑打混的小兵 Henderson，都是「戰爭創傷後症候群」的病人，大家不論是保持嚴肅還是保持嬉笑，都是在強打精神面對創傷，就算是大人與體制各種壓迫少年的惡行惡狀，都算是「戰爭創傷」的表現。
培養了更大器也更自由心靈的 Bill 終於看到了，他也許沒能救起那個與英國一般沉沒下去的憂鬱貴族美人 Ophelia，但他眼前伸出雙手還可以撫慰很多不知所措的英國心靈，看穿一切重獲自由的人，當然要不吝伸手拉守舊顢頇的人一把，大家一起走出泥沼重新出發，英國仍充滿壓抑的 1950s即將結束，自由奔放的 swinging 1960s 即將到來。
全片以退伍的 Bill 與小護士 Sophie 一起在世外桃源老家拍片作結，膠卷捲著捲著就不知不覺結束了，但 Bill 追尋人生定位的故事從上一集的童年到了今日的青年，還沒有結束，這個以導演 John Boorman 自身為藍本的自傳型角色，在此只是剛剛開始他的電影路而已。如果導演 John Boorman 還能再活三十年，他也許還會拍下一集？因為世世代代的英國人都在面對英國的集體傳統與個人解放，即使到今天已經年過八十的 Boorman 仍然在繼續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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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與國家》和 27 年前的《希望與榮耀》一樣，一幕幕小戲碼都基於 Boorman導演本人的童年與少年記憶而來，這劇本絕非憑空而生架構清楚，而是從混亂的真實經驗當中疏理脈絡，因此一幕幕拍起來都是你我能夠認同的屁孩與天兵經驗，又是愛玩又是好色，但就在這些童心與血氣方剛中，電影的更深刻訊息才慢慢地浮現，人生的更深刻體悟也才慢慢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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