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灣生回家》之前,我想先說說關於我自己的一些體驗。
在當兵前,我曾有過一份很特別的打工經驗,那是跟著一位紀錄片導演採訪一位打過徐蚌
會戰的老杯杯。
那個老杯杯,住在外觀亮麗的中正紀念堂的後頭,那是即將要被「都更」的、外貌看起來
有些殘破的紹興社區裡。他告訴我們,他是19歲那年跟母親一塊趕集時被軍隊抓伕,他
母親跟在軍隊後頭走了很久很久,最後,他請求軍隊讓他跟他母親說幾句話。他說,「媽
媽,我沒有辦法逃的,就讓我去吧」,語畢,他的母親才非常傷心地離去。
他沒想到,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母親、也是他跟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他說出「我父母是在文革時被餓死的」時的表情、反應,讓我印象非常非常深刻)
這讓我想到《少年Pi的奇幻漂流》裡頭的那句「人生到頭來就是不斷地放下,但遺憾的是
,我們卻來不及好好道別」,我想這就是「戰爭」帶給這些根本無關國家政治的人們,最
殘忍的體悟。
那是我們這些沒有遭遇過這殘忍體悟的人們,不論電影演的再逼真、小說寫的再可怕,都
絕對絕對沒辦法想像的痛苦。
當你看《灣生回家》,那些念念不忘老花蓮美好事物的灣生們,拿著一張應該是自己憑著
模糊記憶畫出來的地圖、上面寫著當初那些玩伴們的名字。等到他來之後,他必須要親手
一筆筆地畫掉這些都過了幾十年也來不及道別的玩伴的名字,他想的是「啊我來的太慢了
」、「要是我早點來就好了」,這很殘忍。
那個被迫到日本生活、從溫暖的樂園返回了酷寒的地獄,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回來這邊、而
且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來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回到台灣的老婆婆,當她在日本看見那酷似台灣
廟宇的屋頂後,一心想起的卻是那個跟她的血緣毫無關係的台灣島,這很殘忍。
這時你會知道,當灣生們哼起只有在兒時聽過卻一直記到現在的歌曲「雨夜花」,還有現
在很多台灣人可能也不太會唱的「國歌」,那股念故鄉之情,比什麼都還要濃厚,也最令
人動容。
《灣生回家》的價值在於,那些因為戰爭而失去了「根」的人,他們永遠不會忘了自己的
家鄉,而我們也不應該忘了這些歷史。
在那殘酷的戰爭過後,最終能教會我們的、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們不應該再重覆經歷
相同的事情。那是份看著與你相隔遙遠的故鄉,只能在夢中牽著家人、玩伴們的手,說出
「回家」兩字卻無人能理解的,不應該被遺忘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