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獵人》(The Revenant) - 不可能的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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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獎季到來，想當然爾會有很多考驗觀眾耐性的片（哈）。《鳥人》導演
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的最新作品《神鬼獵人》，應該就是今年的
最佳代表了，它的片長有兩小時半，內容充滿絕望與痛苦，畫面時而淒美時
而充滿大自然的殘酷，整部片天寒地凍彷彿光是看完它就會感冒。但若能有
耐心欣賞它，會獲得很多回報。我看完之後最最最想知道的，是「這到底怎
麼拍的到底怎麼拍的到底怎麼拍的」！本片非常多令人讚嘆不已的的鏡頭，
而演員與劇組想必也吃足不少苦頭。
本片英文片名"revenant"在歐洲民間傳說裡，指歸來的亡靈。《神鬼獵人》
是根據Michael Punke依真實事件寫成的小說改編而來，這是一個復仇的故
事。19世紀初，美國的大西部，Hugh Glass（李奧納多狄卡皮歐），一個被
熊攻擊到幾乎已死的人，為了報至親死仇，不計代價。
***以下有微雷（但不含結局雷）***
Glass的仇人，是與他從一開始就不對盤的Fitzgerald（湯姆哈迪飾演），
他反對Glass的每個決定，更討厭Glass與原住民女人生的兒子Hawk（
Forrest Goodluck飾演）。但是，別急著直接扣上種族歧視者的帽子，因為
這邪惡自私的人也有過去。Fitzgerald頭上有很大片、疤很深的傷，他曾被
原住民割頭皮。當然，考量那時代的白人們如何侵犯原住民的土地財產，或
許Fitzgerald當年罪有應得，但以個人角度看，Fitzgerald對原住民的厭惡
比其他白人同儕更嚴重些，也是很自然的。
Fitzgerald把意外被熊重傷的Hugh Glass當作必死之人、不願給機會，希望
Glass能早點放棄、死個痛快，看似很殘忍，但其他同行者裡面，也不少人
心中有類似的判斷，那些人同樣不想為了多帶一個必死之人而慢下腳步，承
受夜長夢多、再度被原住民襲擊的風險，Fitzgerald恐怕只是做出其他人想
做又不敢做的事罷了，而他過去曾被割頭皮的經驗，必然使他比別人更怕被
原住民抓走。後來當Fitzgerald發現Hawk被他刺死時，看起來也先是震驚了
一會，殺害Hawk恐怕並非本意，他原本應該只打算接這差事多賺一筆錢、早
日存夠錢離開這種鳥生活，結果卻與Glass結下此等深仇。只能說，
Fitzgerald與Glass大概天生八字相剋，命運讓他們結下死仇，兩個凡人也
只能面對承擔。
Glass的人生則又是更深層的悲劇了。雖然電影中沒特別費心說明他的背景
，不過在片段資訊中，透露他是個深入波尼族印第安人(Pawnee)生活的白人
，有過印第安老婆，並與她生了兒子，會講流利的Pawnee語言。Glass雖是
白人，但曾為家人安全而殺了白人軍官，後來妻子為白人所殺，兒子又死在
另一個白人手裡。他已經沒有家，在白人與原住民的世界裡遊蕩，不屬於任
何一個世界，而原本「保護兒子在兩個世界中生存」的人生目標，也在子喪
後消失無蹤。在Glass被幾近活埋又重生後，為了求生什麼都願意的他，越
來越像隻野獸。除了他披上毛皮後與熊沒什麼兩樣以外，他願意吃的東西、
願意取暖的方式、獵魚的方法，都跟當初差點殺了他的熊差不多。這種沒有
出口、沒有安慰的心境，也使Glass只能在復仇的目標中逃避殘酷現實，唯
一能帶來解脫的，只有在片尾對決時，他所領悟的道理──接受這世上更強
大的力量（大自然，或上帝，看個人如何解讀），接受命運，明白自己的渺
小與無能為力。就像重傷他的那隻母熊，當初也只是為了保護小熊罷了，大
家都只能盡力作自己該作的事，其他放手交給老天。
《神鬼獵人》有些場面非常驚人，電影開演還不到前半小時，就有一場極度
駭人的人熊大戰，畫面極為真實，結束時Glass已是半死不活，這幕最精彩
又嚇人的，除了動畫與實景銜接毫無破綻以外，是導演、攝影與特效團隊拍
出了母熊對情勢的絕對掌控及主導，Glass像個玩具一樣，任熊宰割，幾乎
完全沒有機會，觀眾看了坐立難安，幾分鐘的戲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還不
停。後面還有很多求生過程，也令人驚嘆。
全片色調很簡單，以棕、灰、白色系為主，透出強烈的寒冷與壓迫感，捨棄
較為舒適的「攝影棚拍攝＋CGI」選項，遠赴加拿大與阿根廷的實景採用自
然光拍攝（因此一天只有珍貴的幾小時可以拍），更添真實與灰暗感。
連續兩年因《地心引力》與《鳥人》贏得奧斯卡的攝影師Emmanuel Lubezki
，在這兒依舊用了他著名的長鏡頭，此手法在本片緊急駭人的時刻特別有
用──如果有剪接，會給觀眾放鬆的機會；若一個鏡頭拍到底，會給人「即
時現場觀看」的感覺，觀眾必須跟苦主一樣，一分一秒咬著牙捱過。
很多人都在猜測，《神鬼獵人》會否讓李奧納多狄卡皮歐終於拿到他的第一
座小金人。今年獎季我還有很多作品沒看過，所以很難判斷，但至少，本片
會讓人敬佩這位巨星的認真與毅力。雖然片中有些超驚險場面是靠電腦特效
，但主角依舊要在極度寒冷的環境裡，穿過那些山、河、石頭、雪地，在沒
法正常使用聲帶說話的情況下用面部表情表達千言萬語，並且在體力上也是
很需要努力與犧牲的。我感覺得出他詮釋的Hugh Glass，已用盡身體裡的任
何一絲氣力，只為了活下來報仇。看完這部我真希望奧斯卡趕快頒個獎給李
奧，要不然真擔心他下一部會去演什麼？被水刑嗎？
湯姆哈迪又再度演一個講話讓人聽不太懂的角色（無誤），宛如變色龍一般
從英國人變成了美國鬍子大老，剛開始幾乎教人認不出他。其他演員裡面，
《全家就是米家》裡讓人印象深刻的Will Poulter，在這兒也表現精彩，他
的角色就像平凡的你我，心中的正義感還沒死，良心尚未泯滅，但在關鍵時
刻受到威脅也會遲疑、失去勇氣，爾後又每天後悔，Poulter完美詮釋了那
種罪惡與挫折感。2015年運勢超強的Domhnall Gleeson，戲份雖少但表現也
頗搶眼，身為實力派演員Brendan Gleeson的兒子，Domhnall也用實力走出
一片天，接連在《人造意識》(Ex Machina)、《愛在他鄉》(Brooklyn)、《
Star Wars：原力覺醒》與《神鬼獵人》中演出截然不同的角色。
《神鬼獵人》是部痛苦的片，不僅主角與劇情充滿痛苦，我相信整個劇組也
都很痛苦。本片歷經千辛萬苦才拍成，由於堅持用自然光、並且照劇本順序
拍，使得拍攝時程延宕，還來不及拍完，加拿大就變熱了，於是被迫移到南
半球阿根廷繼續拍，預算跟著暴漲，甚至也迫使湯姆哈迪退出《自殺突擊隊
》(Suicide Squad)的演出。至少，拍出來的成果挺不錯，犧牲算是值得的
，若能讓李奧成功拿下小金人，也是功德一件，或許以後李奧終於會選些不
同類型的片，不用每次都演得如此辛苦了（半開玩笑半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