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好幾十年的青少年起義的反烏托邦電影(或者說惡托邦電影),不知道
哪時才會拍煩拍膩。比較一下發現,人家歪果忍的少男少女成長故事總是發生
在虛擬戰場,跟我們那些年像放在溫室裡的小時代校園放在一起,就像兩個沒
法逾越的世界。這點,中國務實許多,鬥爭的基因到了大國崛起的時代,青少
年都在比賤、比婊的一股勁在炫富跟撕屄;日本更直接把社會的競爭跟大人們
對青少年的世代仇視,搞成血肉橫飛的水手服大逃殺。
雖然講傅柯提出在當代生活中無所不在的「異托邦 (heterotopia)」空間
比較潮,但還是反烏托邦的電影比較好拍。要理解反烏托邦玩甚麼把戲,可能
得先知道烏托邦。其實咧…烏托邦(utopia)說的就是禮運大同、理想國、香
格里拉、桃花源的那種世界,拿到現在就是習大大那套和諧社會的「中國夢」
。而反烏托(Dystopia)的故事,從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喬治歐威爾的
【1984】,和俄國作家米爾親【我們】,這三部開先河的「反烏托邦三部曲」
開始,構築出人類為追求理性掛帥的紀律、和諧、幸福或效率的烏托邦,進而
改變體制,最後卻被體制逐步抹滅人性、把生活低限到生存等等始料未及的結
果。主導一切的就是亞當史密斯【國富論】裡那隻「看不見的手( invisible
hand)」,不論是透過資本主義機制或者社會主義手段。在《飢餓遊戲》裡的
那雙手,就是宛如娛樂大秀的生存遊戲直播。
回到《飢餓遊戲》系列,統治者用「區域競爭」來轉移「對統治圈壓榨的不
滿情緒」,高度呼應了現實中政治人物用各種城市競爭指數、幸福指數的排名
,或者台灣又輸韓國新加坡多少,來轉移人民對不管是都城還是天龍國還是高
級外省人或者是馬政府的不滿。只是電影裡丟進「區域競爭」裡獻祭的不是縣
市首長,開戰的也不是南北鄉民,而是一個個青春的少男少女。代表十三個行
政區的青年們,每年在直播生存遊戲裡互相殺得你死我活,每個區也沉浸在為
「某某區之光」集氣加油的年度大秀裡,麻痺了對階級壓迫與體制不公的感受
;光靠戰鬥還不夠,宛如實境秀裡被精心包裝過的年輕戰士們,還得上談話節
目讓主持人採訪八卦跟一身的時尚,活像【乾隆來了】【大洨生了沒】,……
讓人民在娛樂中忘了怎麼起身反抗。不得不說在類型電影中,《飢餓遊戲》與
現實充滿聯想空間的設定,的確比一些把惡托邦體制設定的莫名其妙的電影,
高明許多。
當然,青少年的戲無可避免的要處理感情煩惱:「揪竟是青梅竹馬的老鄉好
?還是遊戲裡假戲真做,最後生死過命的鐵戰友?」女英雄凱妮絲(珍妮佛勞
倫斯)最後的「真愛大抉擇」,反倒比推翻暴政還搶版面。結果,本來沒沒無
聞守候愛人歸來的老鄉好,終於有機會在新政府實踐抱負,他選擇了事業;而
跟女主角一樣厭倦飢餓遊戲跟政治遊戲的鐵戰友呢,他們則是一起選擇了愛情
。此一時,彼一時,價值觀相同的人總是比較容易走在一起。
在女英雄高喊完「Turn your weapon to the Capital!」後沒多久,兩三槍
一聲轟隆把主角炸昏,一朝醒來就變天了。原來高喊解放人民,不過是是另一
場混淆視聽的權力遊戲,終歸是一個權力者取代另一個權力者。「又是一個東
方不敗」的劇情,在反抗軍首領科因跟都城大總統斯諾身上又演了一回。原來
被當樣板宣傳的青年救世主情侶檔,只能退隱江湖去過幸福快樂的日子,畢竟
「阿爹不相信漢人。」革命需要英雄,但新政局裡最不需要的是功高震主、可
能會左右民心的第二顆太陽。好在,珍妮花的驚天一射,就跟她每次被炸昏醒
來之後劇情場景就被快轉一樣,一箭規避了改朝換代的宮廷大戲。
雖說是終極篇,但聽說獅子門影業老闆正考慮開拍前傳,所以這次的亮點可
能不是遊戲結束,也不是情歸何處,而是飾演「臥底」的演員菲利浦霍夫曼,
最後的謝幕。
但無可否認的,飢餓遊戲系列除了精彩的機關陷阱、青少年互砍的大逃殺跟
通俗的三角戀情之外,貧窮區人民黑白灰美學的「共產裝」,對比都城裡一部
驚人死不休的「T台行頭」,都極具視覺感染力。上世紀七八零年代由西班牙
建築師李卡爾多鮑爾菲受烏托邦思想影響,在巴黎東郊大諾瓦西區(Noisy-le-
Grand)蓋的後現代建築群,也因為它創造出鋼筋水泥帝國的超現實感,而成
為《飢餓遊戲:自由幻夢終結戰》戰場,攝影師羅倫克洛南塔爾就在這群建築
群中完成了套叫做【未來紀念品】(Souvenir d'un Future)的拍攝計劃,看
著照片,彷若進到好幾部反烏托邦電影的場景裡,人顯得渺小,而代表威權與
體制或秩序的建築,則無比的巨大。再對照去年巴黎的恐攻與德國的難民潮,
與現實不期而遇的,還有電影場景之一柏林舊納粹機場 Tempelhof,現實中同
樣擠滿了不知當中有沒混入IS聖戰軍的經濟型難民。在反恐與難民議題上、
在階級或勞資或年金改革上…在不同的議題裡,每當「兵臨城下」的時候,我
們其實可以想想,自己究竟是都城裡的那方?還是十三區聯合革命軍的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