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天才無限家 The Man Who Knew Infinity

作者: mysmalllamb (小羊)   2016-06-05 18:11:08
身為數學讀到高中的文組,這片的數學詞彙我還勉強能跟上,「分割」的基本概念也還 OK ,但很顯然本片在數學內容的表現上是沒有要服務我們這種門外漢的,鮮少針對數學概念與手法多提,更少慢慢讓我們細看我為我們解說黑板與信件上的內容。相信從快速呈現的剪影中,內行人可以馬上抓到很多梗、甚至能體會兩位數學家主角之間的關係進程甚至劇情演進的時間深度,不過很遺憾我不行,只好找其他一般性的電影敘事手法來跟。
拉馬努金與哈代
先談角色關係,這片透過拉馬努金與哈代的碰撞,大體呈現了有神與無神的世界觀差別。有神就有信仰,看到真理就直接發現它、發揚它、沐浴在它的美好中,一往無前突飛猛進;沒神就沒信仰,看到天上掉下的所謂真理當然要心存懷疑,然後用有限人力謙卑地一步一腳印,靠累積數百年人工的數學建制慢慢證明出來。
學術界就是這樣,當拉馬努金每天看見新真理衝了再說時,哈代要窮年月之功埋首努力的卻是「證明」。證明,對兩人都有重要意義,對無神的哈代來說是謙卑地追本溯源完美檢驗,對有神的拉馬努金來說則是要將神的恩典轉譯給世間凡人,才敢言發表,這發表也才有了「意義」。不過拉馬努金一開始不懂這世故,只覺得既然已知真理、何必浪費大把時間去做無謂證明?更堅信只要神說了,神的言語本身就是「意義」。
神與人之間的信與疑,在這部片又得到一次申論,我們不論任何學科都能從這對師生身上看見自己的經驗,不論理工文法社科的年輕學生總是理想宏大一往無前,年長學者卻要弟子放慢腳步自我省思並與跨越時空的學術建制密集對話,這就是師徒呀。
拉馬努金與妻子
這個「神界與人間」的差異,看得出來本片也用了不少時代背景從旁提醒。從片頭開始的 1914 年印度場景,拉馬努金每天在神廟傾聽神的啟示、振筆疾書記載神的公式,這是他辛苦工作養家活口之外的世外桃源,但很遺憾他生在這道德宗法鋪天蓋地的印度南方。這前段短短的印度戲,我們看得出社會枷鎖多沈重、拉馬努金多渴望自由,繞過枷鎖直接沐浴天啟寫下公式也是自由的一部分,難怪他寧可冷落妻子不回家也要把握數學時光。
姑不論史實,單看本片中,他不珍惜妻子嗎?那也未必,那場夜裡妻子來帳房埋怨他都不回家的戲應該是關鍵。這婚姻八成也不是他想結的,只是社會義務而已,當然他賺錢養家實踐義務之餘也未必對妻子身為一個人沒有感覺。於是他滿懷希望地想要重新開始:「你好,我叫拉馬努金」,很遺憾妻子只回答了屬於社會的答案「我是你的妻子」,連屬於自我的名字都沒說(倒是中文字幕畫蛇添足加上了名字)。身處這個壓抑社會,拉馬努金與妻子 Janaki 終究無法 on the same page,只能以禮相待。
因此我們毋須奇怪也毋須指責「為什麼他愛數學遠勝妻子」,至少就電影情節來說,我認為他試過,卻碰壁了,因此只退守家庭義務與人情,承諾妻子會回來他一定會做到,但要說把妻子當心靈伴侶?那恐怕還是無法。雖然本片說他與妻子的書信都被充滿被害妄想的惡婆婆攔截了,但就算真的收到了信,他與妻子真的就能以愛互相扶持而滋生心靈活水嗎?那也未必。光就本片來說,我覺得數學仍是他唯一的愛人, Janaki 終究只是自己一頭熱而已。這是斯時斯地的現實壁壘,誰忍苛責?
拉馬努金的原鄉與異鄉
這片除了與拉馬努金平等互動的要角之外,也很著重歧視問題,學術面上屬於劍橋學者對素人數學家的嗤之以鼻無可厚非,但英國紳士對印度阿三趾高氣昂的殖民壓迫與種族歧視,更是怵目驚心。拍 1914 年英國與印度的電影,這個歧視是理所當然的背景,但歧視只是飢餓孤獨等打擊拉馬努金的困阨而已嗎?我覺得還不只。
本片中英國與印度的不平等關係,無所不在。英國老闆不信印度小會計、英國教授不信沒學位的印度學生、英國大兵更看不過印度人平起平坐在英國趴趴走、甚至對自己最赤誠的哈代教授還把「說英文」講得這麼自然。全新奉獻神與數學的拉馬努金,面對這些俗人的歧視與傲慢能否一笑置之?他完全不行,連面對教授都忿忿不平地要表明「神的千百種子民都跟你們說英語,請心懷感激」,讓哈代為自己再自然不過的偏見羞愧反省。
這一切都是世俗,儘管口稱「我只是寫出神的話語」,拉馬努金也沒在這小我的神人關係當中自足了,他還是要遠渡重洋來到殖民者的國度、口說殖民者的語言、等著發表在殖民者的學術刊物、期待受殖民者的學術殿堂認可成為研究員。這一切乍聽之下像是「殖民者朝貢母國」而令人覺得刺耳,但對拉馬努金來說,可能整趟旅程更像是在發揚神的訊息。即使有這麼多俗世的扭曲與無理,都是現實,拉馬努金都要苦行面對,包括飢餓與病痛,就算英國的俗世人們千夫所指,還是要不厭其煩走入俗世體制分享神諭。
《天才無限家》這部數學家電影,除了基本骨幹的數學神蹟之外,在人間層次著重拍了拉馬努金與恩師、與妻子和家庭、以及身在原鄉與異鄉的處境,三者可以解讀為數學神蹟的三個面向。首先對妻子與家庭,數學神蹟給予社會枷鎖外的心靈慰藉;再來對恩師哈代,從數學出發展開了神人建制的辯論;最後對異鄉的困阨,豐富了拉馬努金數學實踐如傳道般的使命感。他本以為數學的意義就是「神這麼說」,後來才漸漸體悟到,要窮其一生的證明事業是要跨出一步「向人們說」。
本片唯一令我有點出戲的,是這「窮其一生」的時間深度,從寄公式給哈代的 1913、加入劍橋的 1914、得到皇家學會院士的 1918、到返回印度的 1919,這中間六年有四年的劍橋生活在一面證明、一面完成基礎訓練、終於成功發表並得到院士,但本片拍起來除了背景的一次大戰傷兵醫院與糧食管制外,實在看不太出來時節的遞移,只讓我覺得師徒兩人爭辯一個 motivation 問題爭了幾個禮拜而已,渾然不覺四年已過。也許本片對我們數學麻瓜還是太體貼了,中間各種努力發展之進程可能有的略過、有的拍得太輕鬆簡單不多說,讓我有點難以體會這四年一劍的沈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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