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 Independent Day: Resurgence,這個字是「再起」或「甦醒」的意思,搭配上超直白的中國角色、台詞、產品等置入性行銷,真令人想到「睡獅醒了」或「大國崛起」。不過這二十年來,Roland Emmerich 的災難嘉年華電影,向來是拿美國錢暗婊美國,拍大美國主義拍得越直白滑稽越是暗婊;這一回,進入中國信心滿滿想與美國抗衡的 21 世紀,當然要拿舊美國與新中國一起婊呀。
正如星際大戰第七集《原力覺醒》大體挪用了《星際大戰》第一集的結構, Emmerich 自己的《ID4 星際重生》也大體挪用了《ID4 星際終結者》的結構,當然有的地方挪用得貼切、有的地方則流於硬凹、有的地方有精采變化、有的變化則失去原味卻沒玩出新梗,以下就分十五段來比對兩集,分別評價:
1. 異常訊息,被忽略
第一集有被外星人綁架過的落魄農場爸警告大家、有落魄科學家高布倫解出外星電訊,大家嗤之以鼻;第二集有老總統、非洲軍頭、昏迷的百科博士三個曾和外星人交手的人心電感應,但大家一時都懶得聽。妥。
(高布倫的女科學家新歡是「性愛成癮的小喬」Charlotte Gainsbourg,儘管這愛情線有點淡薄;知性美女儘管戲份只是查案的工具人,還是很美。)
2. 忙著無謂的慶祝
第一集選戰打得火熱,人人注意自己沒人注意外星人;第二集國慶日慶個火熱,很多「統一」與「和諧」的驕傲論調都出來了,而地球城市文明如華盛頓 DC 已成為堡壘城市。中國置入在此最明顯,一方面呼應現實世界中國意興風發與美國競爭世界領導地位,一方面大喇喇地婊中國意識型態。優。
3. 三劍客,三角關係
第一集是總統、總統秘書、落魄科學家高布倫,後兩者還是前夫前妻,三位中年人有段過去;第二集是明星飛官、總統秘書、落魄飛官漢斯沃,後兩者是男女朋友,三個年輕人居然也有段過去。不過這集三劍客的角色比較彈性,三人都是飛官因此三人都能戰。妥。
(我對雷神弟沒什麼感覺,但總統秘書 Maika Monroe 是《靈病》的尖叫女王,在這集英勇如昔外型更加甜美!我還一度懷疑這集的電腦病毒是不是慢慢走路的睡衣老人 XD )
4. 第一次接觸
第一集如原始部落面對訪客,送出信號機歡迎,歡迎錯了;第二次如自信滿滿的大國面對外來競爭者,二話不說殺了再說,殺錯了。這裡的女總統臉有希拉蕊樣、螢幕上雖有鴿派但鷹派外國總統一臉薩科齊樣,炸掉好外星人的太空船後萬民鼓掌歡呼,婊大國不分青紅皂白創造敵人的戰利國家態度婊很大,美國中國都一樣。優。
5. 第一次被攻擊
第一集是外星母船打下信號機、打爆歡迎外星人的摩天樓頂、正中白宮的圓廳,讓空軍一號千鈞一髮從火焰中飛走;第二集是外星母船打月球基地,讓漢斯沃與高布倫等開太空船千鈞一髮從火焰中飛走,還如《2012》約翰庫薩克一般穿越一堆倫敦地標(倫敦眼到塔橋間明明還有好幾座橋)。這段的逃走不但更刺激,還緊急帶走了神祕的外星盒子。優。
6. 大規模災難
第一集是地球上分立的多國,被外星母船在全球各城市分別大屠殺,開啟 Emmerich 炸地標歷史;第二集是統一和諧的聯合國,被外星母船攻擊單一地核,災難都只是附加的,地標只有東方新加坡、西方倫敦、以及一場大海嘯而已,觀眾期待的美國東岸白宮則硬是沒事。妥。
7. 第一次反擊
第一集空戰全滅,僅威爾史密斯經過一番纏鬥後,帶回外星人與外星船;第二集戰機全員中了誘餌失去動力,跳傘逃生打游擊僅主配角四人逃出(好像不只四人?等我二刷再回來修改,謝謝推文版友提醒)。新作這場反擊與地面的主線劇情失去關聯、更沒有如威爾史密斯般展現主角英姿。普。
8. 車子撿人
第一集斷垣殘壁間,由舞孃媽媽撿到總統夫人,跨階級的惺惺相惜;第二集斷垣殘壁間,少年們撿到猶太爸,失怙孩子與失意英熊惺惺相惜。新作這場老少公路旅程夠溫馨可愛,但與主線劇情失去關聯。另外前作總統夫人死亡激發總統決心,後作卻缺乏這樣的生離死別場景,頂多只有明星飛官遠距離看到媽媽墜地。普。
(沒駕照的小姊姊 Joey King,是《白宮末日》裡超萌的小艾蜜莉!沒想到很快已經 16 歲了,這集很可愛但戲份不太重要,純賣萌。)
9. 從外星人身上得知陰謀
第一集讓外星人掐著百科博士的聲帶講話、並透過與總統心電感應,得知「他們如蝗蟲般吃完一顆星再吃下一顆」,有神祕恐懼感;第二集讓外星人掐著前總統聲帶,還沒講什麼就斃命了,卻是讓外星圓球出來告知陰謀,是清楚的來龍去脈。妥。
10. 反擊計畫
第一集地球被外星人駭衛星通訊,反制以病毒,在個人電腦極速普及的 1996 令大家熱血沸騰,不論是拍案較絕還是嗤之以鼻都好;第二集地球空軍被外星人設誘餌,反制以誘餌,這反擊計畫沒有什麼令人眼睛一亮的梗。普。
11. 國慶演說
第一集由比爾普曼總統熱血演說,世界各國不同種族膚色軍隊一起聽廣播,赤裸裸的大美國主義,用美國價值統一全世界,正面是熱血負面是嘲諷,非常成功;第二集由乾瘦將軍遞補的新總統演說,相當平淡,沒有熱血也沒什麼好批判嘲諷的。普。
12. 木馬屠城
第一集由威爾史密斯與高布倫兩人帶著雪茄,女孩送行男孩出征太空去,種完病毒嗆完外星人後使出渾身解數逃出生天;第二集由前總統與其實是飛官的秘書女兒搶著出任務,賺兩滴眼淚還算感人,第一集農夫老爸的「犧牲嗆聲」戲碼在此由前總統擔綱,倒是沒上集熱血。妥。
13. 木馬屠城後,清場
第一集種完病毒卸除防護罩,由總統率領戰機空戰,由農夫老爸壯烈犧牲,衝入飛碟正中央的視覺意象強烈;第二集前總統炸毀母船後,基地有非洲軍頭與小會計地面戰,空中則有三劍客接力攻擊外星皇后,巨型大蟲趴趴走還一路追校車,誇張嚎自成一格。優。
(學會打外星人「從後面來」的小會計 Nicolas Wright 是《白宮末日》裡拿古董打恐怖分子的導覽員,一樣帶著大眼鏡很迂腐又碎嘴,一路嚇個半死但最後都會英勇起來,和主線關係不大但為本片加點喜感,更重要的是他與 Emmerich 一樣都是這片的編劇之一!)
14. 降落,擁抱
第一集兩位男英雄抽著雪茄走來,兩位美人衝上去擁抱,傳統的 1990s男性英雄電影老梗;第二集三位飛官分別走出來,情侶擁抱三劍客和好,還有直爽小飛官與保守中國女飛官搞點笑,氣氛自成一格。優。
15. 結尾,歡慶
第一集,兩位爸爸抱寶寶(兩個寶寶長大還變好友了),「爹地,國慶日快樂」,「我說過會有煙火吧」,配上墜入大氣層的太空船們真的是煙火,完美的 happy ending ;第二集,百科博士學到外星圓球知識,興奮地滔滔不絕「我們要星際旅遊了」,是個五味雜陳的 open ending。大國崛起,誰不是從抵禦外侮開始?奮發圖強終於要主動出擊了,就是海外殖民時代的到來。優。
想想美國,一直不停創造假想敵,到處都有共產主義、到處都有流氓國家、到處都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到處都有恐怖分子,身為大國的受害者心態,就是侵略的藉口。
想想英國,也差不多,從 16 世紀全面參與大航海開始,到 18 世紀喬治亞時期處處樹敵,外與西荷法等航海大國殖民競爭、內有愛爾蘭與美國蠢蠢欲動鬧獨立,最強的英國人反而草木皆兵充滿受害者焦慮,身為殖民者居然有臉唱出 "Britons never never shall be slaves"。
想想西班牙,諸國騎士努力收復失地數百年,就怕北非的穆斯林國家毀滅基督信仰。經過合縱連橫終於在 1492 年完成收復失地、在 1492 年團結立國,馬上就在 1492 年對內清除猶太人、對外開始海外殖民。
想想日本,被黑船來航與安政條約逼著開港通商,陷入被殖民危機後明治維新奮發圖強,版籍奉還消滅封建成為統一的中央集權國家,經甲午戰爭與日俄戰爭終於確立躋身先進國家之林。下一步就是向東南亞弱國的殖民剝削,到高潮時美其名為「將東亞從西方殖民統治中解放」的大東亞共榮圈。
想想中國,19 世紀被列強瓜分,20 世紀軍閥割據又遭中日戰爭,再來經過多年的共產浩劫在 21 世紀終於出頭了,向外超英趕美,向內口口聲聲「統一的祖國不容分裂」,今日是否一樣落入傳統大國創造假想敵以自強之名走向帝國主義呢?
想想台灣,也想想任何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殖民好了,一直喊產業轉型、產業升級、擁抱高附加價值,汲汲營營要站上產業鏈高端。那勞力密集的產業鏈低端呢?吃完台灣廉價勞工後改吃中國、吃完中國廉價勞工後改吃越南... 一地吃玩再吃下一地的資本主義邏輯就是殖民邏輯,先進國家尚無人可避,充滿經濟受害者心態的台灣一樣在朝這理想邁進。
想想地球,在 ID4的世界裡也一樣有這種受害者焦慮。ID4 第一集就是分散的小部落,面對外敵奮發圖強才終於團結在一起;ID4 第二集就是團結統一的現代國家,初試啼聲打敗外星來的現代國家,志得意滿準備航向星空探索宇宙;ID4 第三集呢?會走向和平探索人類邊疆的 Star Trek,還是會學著外星人也學習人類老祖宗把一顆顆美麗外星吃乾抹淨?
綜合以上 15 階段的 ID4第一集與 ID4第二集比對,整體來說我認為第一集在劇情視覺與節奏上仍是令人難忘的經典,第二集雖難以成為如此的經典,但本身也是精采好片了。更重要的是,藉由第 2, 4 & 15場戲,這集扮演承先啟後的關鍵角色,讓我們開始能夠認真檢視這個「從部落到殖民大國」的崛起,回頭明褒暗貶大美國與大中國,也讓所有期待成為先進國家的小國自己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