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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贊郁:不只是章魚
章魚,讓你看看我的章魚。
又是章魚,又不只是《原罪犯》裡的章魚,已經長這麼大了。
還有剪刀,剪刀在電影裡可沒有像《原罪犯》一樣見血,
而兩個相繼死去的男人渾然不覺,
小姐和女僕之間最解放也最奔騰的秘密,才是那一把姨丈手上的剪刀,
那剪刀在床上交纏,濕潤得毫無心機。
伯爵說:好險在死前還能保住我的陽具。陽具是保住了,但也用不上了。
小姐一次只吃一粒的米飯,長了苔的台階,蒙太奇。
第二部後又讓女僕在精神病院中,同樣在嘴角沾上了幾顆飯粒作為對比。
說到對比,還有窗沿,一開始小姐和女僕會面的戲,兩人在梳妝台前隔著的是一道窗沿,
後來伯爵在房裡講述騙局,左手攙扶的也是那道窗沿,
這些手法接近潔癖,又固執如《慾謀》般,孤芳自賞,神經兮兮。
腳趾,《蝙蝠:血色情慾》中被吸吮的腳趾,交由女僕對小姐輕柔按著,
手腕裡是藏得穩妥的心思,而第二部的劇情從這裡開始就要翻轉。
都是精心設下的暗喻,也可能都不是。
每一樣小姐身上的符號,輕如髮髻,重如鈴鐺,
觀眾只能睜大眼睛,有時睜大又不夠,只能猜。
這是朴贊郁,這就是朴贊郁,這還是朴贊郁,
機關重重的劇本改編,艷麗又任性的鏡頭語言,
這一次講述的是一個哥德式的文學故事,《下女的誘惑》。
※也不只是哥德
說《下女的誘惑》哥德,它又不只是哥德,它當然也很文學。
佐佐木管家在女僕踏進莊園(關於莊園的一切聯想本就很哥德,除了莊園大師)就說了:
主人喜愛英國及日本的一切。朴贊郁已經講得很白了,
接下來的旅程可不只是是那本改編的原作《荊棘之城》,或是一再提及的《金瓶梅》,
《下女的誘惑》不只這些,它更是一則怪誕又變種的朴式文學。
言及哥德,你當然可以想到十八世紀的英國小說,各種的愛倫坡;
論及壓抑的情慾描寫,你可以藉由變形的主從關係想到谷崎潤一郎的《春琴抄》;
而那一條蛇身和病態的書房,與小姐那房內偷窺的孔,
你也可以直接跳到三島由紀夫的《曉寺》。
天下文本一大家,《下女的誘惑》就是這麼文學,
它的悲劇性更是文學的──地下室的伯爵們,活在情慾的朗讀裡,他們什麼也不能做──
而我應該稱作這是悲劇嗎?
※也是精密的
朴贊郁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電影敘事的語言,
《下女的誘惑》讓從來不是朴粉的我(奉俊昊表示:老子新片已經在拍了)也感到驚奇。
《下女的誘惑》在三部戲之間的敘述手法,雖非獨創,但也可謂別出心裁。
朴贊郁是冷靜的,他只是重述,而非刻意表達時空/立場/角度和文本的錯置性。
相較於葛斯范桑《大象》的建構、《聽說桐島退社了》的堆疊,朴贊郁有他自己的聰明:
他的重述角度有些是根本不變的,幾乎只是換個鏡頭拍而已,
然而透過劇情的推動、故事抽絲剝繭的過程之中,
小姐/女僕/伯爵之間的欺騙與情慾,也都悄悄的在同一個鏡頭之間轉換了。
這很刻意,也是變相的炫技,當然也要十足功力。
鏡頭沒有扮演騙局,它只是騙局的一部分。
※當然是女人的
朴贊郁在訪談裡也提到了,
女同只是電影的一個環節,女權才是《下女的誘惑》展示的目標。
他有時是戲謔的,伯爵除了被揶揄陽具像玩具以外、
還有那顆故作優雅卻適得其反的爆漿桃子,
甚至也有叫人噴飯的「自從你遇到伯爵之後,指甲好像越長越長了」三流笑話。
而你準備好享受一場男人沒有用身體真正參與的情慾宴席了嗎?
男人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設下的騙局,也或許還會繼續笨下去,
直到口中談論的女人已經私奔他方,一如伯爵與姨丈雙雙死去。
死於沒剪斷的陽具,死於菸斗,死於毒物,
死於兩個人只剩幻想,而再也得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