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Goksung) - 唯有哭聲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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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山區一個小鎮,開始發生奇怪的謀殺案,小警察鍾久(郭度浣)束手無策,
甚至家人的安全也陷入危機。警方試圖給民眾合理的答案,例如攻擊者是吃了會
產生幻覺的菇類,才會殺人與皮膚潰爛,但其他更多超自然的現象,讓有些村民
將矛頭指向村裡唯一一位外來日本人(國村隼)。鍾久起先對這種推論嗤之以鼻
,但在女兒孝真(金煥熙)著魔一般似乎被附身後,鍾久除了找來巫師(黃正民
)幫忙,也開始對日本人進行搜查,同時還有一位無名白衣女(千玗嬉)不時出
現提供線索......
南韓導演羅泓軫的作品《哭聲》,融合了許多類型,包括偵探片、家庭關係片、
超自然恐怖片、宗教片......等等,片中一切難以預料,是個難解的疑案,戲劇
效果與步調都掌握得很棒,常令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畫面極為美麗,整個村好
像要被周圍的群山與綠意吞噬,暴雨時又沉重地令人感覺沒有出口。觀眾剛進入
《哭聲》的世界時,心中問的只是「誰幹的」,到後來則是「天啊,這到底怎麼
回事」。
有別於一般傳統好萊塢恐怖片,觀眾看《哭聲》即使被嚇得皮皮挫,也無法用「
總之我可以坐等英雄想出大絕逃出生天」的心態安慰自己,因為看著這部片的發
展,觀眾真的沒有把握,裡面會有任何英雄解救大家,只好硬著頭皮一起面對與
推敲每一步的謊言、選擇、策略等等,尋找這群無辜角色是否有逃過劫難的機會
。
電影一開始,鉅細靡遺呈現了釣者如何將蟲製成餌,然後等魚上鉤。這正是本片
的主軸,魔鬼誘餌放出來了。後面一段對話更點出另一個概念:釣者放出餌時,
自己也不知會釣到什麼魚,這將「受害」與「因有罪而受懲罰」的概念切開
來──魔鬼可以找任何對象,多單純多無辜都沒有用。接著男主角鍾久被通知第
一件血案時,天還未亮,他睡眼惺忪,之後的幾樁案件,他也常常遲到,這彷彿
暗示著他老是晚一步到、慢一點想通,這些微小安排像個預言一樣懸在空中。
***以下開始有微雷***
在開場之後,《哭聲》不斷操弄觀眾對因果關係的認知,造成極大懸疑感。人在
缺乏資訊又遭逢可怕事件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該怎麼判斷?如何保護家人?
觀眾與鍾久都在思考著。《哭聲》裡的每件事,每個「證據」,都可以有完全相
反的解讀,無法妄加臆測。例如拍照,是救人還是害人?例如聽到關於日本人的
可怕傳言時,直覺認為是真是假?日本人買黑雞是為了救朴春裴還是害他/還是
針對孝真?兩個人同時在不同地點作法,他們是正在互相攻擊,還是各有不同目
的?警察的女兒孝真因作法事而受苦,到底法師做完法後,是會把女兒身體的邪
靈殺掉並恢復女兒,還是連女兒也活不成?樹林裡日本人與白衣女都在跑(導演
鏡頭刻意分開呈現),但到底是誰在追誰?有著火紅眼睛卻又引用聖經、有聖痕
的這人到底是善人還是惡魔?
導演羅泓軫接受訪問時,曾表示本片結局應該由觀眾自己解讀,他沒有一定的答
案。這是《哭聲》最精彩之處,搭配著上述的解讀複雜度,相信絕大部分觀眾,
看完本片都會與同行者激烈討論,並且可以腦補出許多有趣的想法。
我個人傾向的看法大約如下。
***以下開始有100%雷***
在正片開始之前,出現了聖經的路加福音裡,耶穌復活後的一段話:「他們卻驚
慌害怕,以為所看見的是魂。耶穌說:『你們為什麼愁煩?為什麼心裡起疑念呢
?你們看我的手,我的腳,就知道實在是我了。摸我看看!魂無骨無肉,你們看
,我是有的。』」
但是在片尾,神父單獨去找日本人想要知道真相時,日本人竟同樣說了上述那段
話,他也的確有骨有肉。神父走到這步已經迷惘不已,徬徨不知所措,但或許他
沒想到的是,誰又能確定惡魔就不能有骨有肉呢?一定要是虛無飄渺的鬼魂,才
能行惡嗎?到底是神是鬼,已經沒那麼重要,真正要觀察的,是對方的所作所為
,他的意念,他的選擇,以及對方會否傷害自己。定住自己的邏輯與信念,才能
不惑。
例如,片中的白衣女。我想,從她光是站在那兒就可讓巫師狂嘔、身上老是有被
害者衣物(或許因她是魂而需借衣現身)、她最後一次與鍾久見面時可以瞬間移
動一段距離等等,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她恐非人類,依照開頭聖經裡那段話
,白衣女大概是無骨無肉的魂,但她是否就不能被信任?就一定對鍾久有惡意?
另一個有趣的線索是,白衣女與鍾久最後的會面,她要鍾久等雞啼三聲再回去,
才能確保家人躲過劫難,但他並沒有聽,結果提早走進家園時上頭的金魚草就枯
了,可怕的事情也在後頭等著他。這安排應該與聖經馬太福音裡面耶穌說彼得會
否認祂三次有關,那時耶穌那樣預言,是希望藉此喚醒彼得,別被魔鬼誘惑,但
彼得終究被迷惑了,三度對他人否認自己與耶穌有瓜葛。從這樣的劇情隱喻來看
,白衣女非常可能是來幫助鍾久的,但鍾久無法真正信任白衣女,因此被惡魔迷
惑了。
又例如巫師與日本人,起先看來分屬正反兩派的兩人,卻有越來越多線索將這兩
人連在一起,包括他們穿的褌褲、照的相片、白衣女對這兩人同樣抱持敵意等等
,很可能的推論是,他們應該是同夥,並且有對鍾久不利的計畫。不過,他們顯
然都有骨有肉,有一段戲日本人摔下山,他可是疼得幾乎忍不了叫聲。
將白衣女以及巫師/日本人兩組對照之下,會發現表象、第一印象能欺瞞人的地
方實在太多了(電影導演能欺瞞人的手法也很多,哈哈),這個概念在電影裡一
段最精彩的法事大對決,更能展現出來。當時巫師已被鍾久一家請來,擺了很多
用具與白雞,要作法替孝真驅魔;同時間日本人在自己家,擺著黑雞點著蠟燭作
法,顯然也是很認真地要做些難以解釋的怪事。導演在兩個場景間不斷交替剪接
,配合上音樂,很自然地造成「這兩方在對打」的直覺判斷,但這是很先入為主
的概念,他們可能在對抗,也可能各有各的理由在作不相干的法事,在那個當下
其實沒有理由直接判定兩方正在攻擊對方,但導演藉由此手法狠狠地提醒觀眾,
人是多麼容易被迷惑。
不過,撇開這些推理、信心、決定等等燒腦的討論,回到故事本身,它是非常淒
美悲傷的。鍾久的無奈是,很多時候,拼死努力與堅持也沒有用。他在有限的時
間與資訊下,面對極大的心理壓力,看著寶貝女兒受盡苦難,滾呀爬著的拼死希
望上天能放過他們一家人,然而事與願違。他不是挺聰明勇敢的人,在電影前段
這一點甚至常常成為笑料,但看到後頭,不得不為他的愛與痛而感動,想為他作
過的所有努力而給他一個擁抱。他在片中最後的模樣,虛無的氣氛,融合了淒美
與荒蕪,我只能難過地想:一切都可能是虛假,唯有哭聲是真的。
其他討論:
片中還有許多符號與線索,我實在兜不出個所以然,有興趣的朋友就來留言討論
吧。像本片有很多細節都與「性」有連結,警察翻找日本人住處時,發現了淫書
;村民講到某家媳婦發瘋前可能曾被日本人強暴;孝真被附身後的畫作有下體流
血的圖示;孝真曾偷看到爸媽在車裡「車震」......等等,這些安排的用意在哪
我實在串不起來。另外,「鳥」的代表意義也讓我不解,例如片中第一個命案現
場有鳥巢、白燭、死烏鴉,孝真被驅魔時睡的是鳥巢,日本人家裡也有鳥的書,
這是否有其他意義,歡迎各位與我討論。
另外,由於韓國20世紀初曾被日本侵略與殖民,不確定導演是否藉本片暗示著日
本當時神道教如何打壓傳統的韓國天主教與薩滿教等等,而白衣女是否宛如當年
受害者的化身,向日本人討公道、想要挽救韓國人?這部份也許太腦補了,但若
網友有更深度的了解與剖析,請不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