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咖啡廳翻過小說三十頁左右,算是只對女主角的醉鬼形象有個底,就這點來說覺得 Emily Blunt演得很貼切、夠悲涼、夠魯蛇,完全沒有演員本人在其他電影的俐落印象。電影中,她有冷靜的旁白(自白)聲線,切換到現實說話則隻字片語有氣沒力,不需看臉紅就知道這人醉了,而且醉得很日常、很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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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我也不太在乎小說精不精采、到底主打什麼故事。表面看來這片是懸疑驚悚類型,主要故事是在查失蹤案(兇案),可是電影一開始以對三位女子輪番點名介紹鋪陳出了結構,直接就令我聚焦女性處境,期待它可能像《時時刻刻》或《愛是永恆》那般串連起三人開展出世界觀。
很快地,這片「列車」的強烈意象就浮現了。這位「女孩」心裡有個揮之不去的理想生活典型,日復一日耽溺其中,嘗試這理想典型失敗了一回後,她提不起力氣勇敢走出,只能每天搭同樣的火車、看同樣的景觀、作同樣的幻夢。
怎知,她看的這些神仙美眷們,人人都各自有大同小異的中產生活美好幻夢,在這美國郊區「生孩子工廠社區」裡傻傻走不出來,努力追逐幻夢失敗一次又一次、錯誤一次又一次,像是被《怪奇孤兒院》隼女士重設了時間迴圈一樣,陷入無窮的輪迴,電影當中的五位青年不分男女不分善惡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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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chel 芮秋
迴圈:夢想一個有大房子有孩子有丈夫的生活,神仙美眷喜迎麟兒。自己得不到就嫉妒安娜、負面地嫉妒完安娜還要正面地羨慕梅根,在心底透過車窗塑造了一個黑暗一個光明,一個是剝奪自己的假想敵、一個是讓自己相信人間仍有美滿的烏托邦,殊不知其實每個女人只是表面努力曬光鮮亮麗,內裡其實都很苦。室友是對的,「戒掉臉書吧」,離開這個日復一日炫耀光鮮、永遠隱藏任何現實成本與脆弱的浮華世界。
突破:日復一日搭火車只敢遠看,終有一天跳下火車走過去,這一點「突破」在姊妹、警方、心理醫師或任何人口中都是不智之舉,誰知這才是脫離這迴圈的契機。冥冥天註定,這個突破是本片神祕女二梅根的禮物,梅根丟出了震撼彈給大家一個機會跳出來,神交已久的芮秋能不能把握機會承繼其遺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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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gan 梅根
迴圈:夢想一個只有兩人雙宿雙飛 (me and you against the world) 的神仙眷侶生活,從少女時代跟「哥哥的好友」少年麥克一起逃家,就奠定了這一生重複的幻夢與飄泊。本來生養孩子也是她所感激的天賜,但搞砸了孩子、連情郎也棄己而去,完全喪失了重新當母親的勇氣,想到寶寶生活都有巨大陰影。於是,從少年麥克到丈夫史考特、從史考特到心理醫生、從心理醫生到湯姆,她一直在尋找一個只有兩人互相慰藉的 childfree關係,一定要離寶寶遠遠地。
突破:不過梅根一直找不到,麥克棄她而去、史考特軟硬兼施就要她懷孕生子、心理醫生堅守底線不讓她耽溺眷戀、只好找上就近能撫慰的鄰居雇主湯姆。心理醫生這角色畢竟還是本片的天降救贖,讓我們知道在他耐心傾聽開解下,梅根懷了新孩子也鼓起勇氣大方面對了,這是梅根脫離人生循環的大突破。很可惜,在這個把所有人綁死的紐約郊區命運迴圈裡,有人跨出第一腳試圖跳出,馬上受到致命懲戒。但她的跳出為表面和平的社區掀起第一次大波瀾,其他人能看見曙光跟著跳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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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 湯姆
迴圈:「上不了芮秋就上安娜、上不了安娜就來上我」,梅根的直白控訴就是湯姆的命運迴圈,而且上司夫人還說「上盡了辦公室女同事」、安娜也說「偷吃已經不是第一次」。湯姆的夢想,從芮秋回憶就可看出,是典型中產男人勾勒的美女老婆、可愛小孩、美滿家庭外可以帶出去光鮮社交、內可以隨時享受完美性愛,至於養家養小孩的柴米油鹽與責任,他只想視而不見。這個不負責任的夢幻圖像內部自我矛盾而崩解(憂鬱妻子沒性慾、辛苦媽媽性慾減)時,他就一次次出去偷吃找砲打,永無止盡。
突破:率先跳出迴圈的梅根前來,大方給湯姆一個也跳出迴圈的機會:「孩子如果是你的,你可以參與他的成長」,能否幫助不負責任男人停止糾結光鮮幻夢、扛起責任過著彌補罪咎無愧天地的人生?湯姆失敗了,自己跳不出去還懲戒跳出去的人,痛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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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 安娜
迴圈:與拒絕孩子的芮秋截然不同,安娜夢想的是好好當媽媽養孩子,而且是那種全心奉獻的養,自己沒工作還忙得無法分身得要請保母,只為給孩子更無微不致的成長。然而很可惜,安娜有大房子有丈夫有孩子的夢想生活,是從當小三起家的,她這輩子也從此一直陷在小三循環中,不是自己跳不出來而是報應一直反噬過來。當小三奪得的美滿生活只要死死拉著不放手,就休想有一天擺脫前仆後繼的小三循環。
突破:兇案爆發,當芮秋慢慢抽絲剝繭重拾理性查個水落石出時,安娜其實早就知老公偷吃、也早就找到線索發現老公劈腿了梅根,但習慣撐持光鮮表面強自隱忍的她,還是要無所畏懼的芮秋闖進家裡推一把。丈夫罪有應得,但自己是要撇清關係繼續以理想賢妻之姿留在這迴圈、還是要與芮秋站上同一條船駛出迷霧?安娜做出了令人欣慰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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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ott 史考特
迴圈:本片比較像配角(儘管演員最迷人)的史考特,他倒沒有什麼一次次反覆的幻夢循環,只是一路傻傻地夢想有大房子有妻有子的中產郊區生活、軟硬兼施催趕妻子生小孩罷了。但這催趕,只是一次次把妻子從自己身邊推離,無枝可依的妻子只有一次次向外找尋慰藉,讓儘管發現妻子愈發冷淡卻一頭霧水的史考特,也陷入綠帽丈夫的循環走不出來。
突破:史考特最終是戴了綠帽,但透過遠看芮秋的最後一眼,他終於知道芮秋都在說實話,終於面對妻子沒有出口得要向外尋求慰藉的處境。至於能不能痛定思痛與亡妻和解、在下段關係走出新局?就看他造化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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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是從隱到顯慢慢拍的(也許在描摹「從醉到醒」的演變?),一開始只有列車、景觀、杯觥等意象,慢慢拍現實劇情也只有一個個女子男子的片斷生活與浮光掠影,到最後儘管以兇案解謎的角度來看實在不太刺激驚悚(有負懸疑驚悚電影小說的類型期待),但畢竟是讓這一切苦悶生活與循環命運都交織在一起,水落石出。以美國郊區家情倫理劇的角度來看,我很喜歡。
直到最後一句台詞「搭上列車,我終於可以改看另一邊的風景,期待前進」,才直白地總結了本片的初始意象。
列車,是日復一日的循環;酒精,也是日復一日的循環,看女主角戒了又喝、越喝越過癮就知道。一直要酒喝的耽溺芮秋,到最後對質時終於打死堅持清醒,對梅根的夢幻破滅、替神仙眷侶努力追案、勇敢面對自己的不堪而找到真相,這整個過程都是讓自己重新清醒、重歸現實。
列車,何嘗不能是離開過去迎接未來的意象呢?
這片表面上很「女性主義」,男性角色都是不負責任的霸凌父權,當然這也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不過我想男女權力關係的分立概念也是個日復一日走不出來的圈套了。本片陷在夢幻迴圈中的不只三位女人,也有兩位男人,只是在當代紐約郊區的時空背景下,就是充滿男主外女主內、主外宰制主內的窠臼,不論男女都跳不出來。
因此,同樣是維繫家庭、維繫關係、維繫幻夢,這片中的女性動輒得咎,孩子出事是媽媽的錯要被拋棄、為了孩子媽媽要忍氣吞聲相忍為家、不想生孩子的妻子要軟硬兼施培養母性、生不出孩子的妻子甚至可以陰謀詆毀打入冷宮。然而男性也別開心,換個時空背景、換個權力關係、甚至在相同背景下換個眼光聚焦其他層面,一樣的嚴苛要求也可以加在男性身上,永難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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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不知道大家今年春天是否看過《超狂亨利》、是否和亨利一起被那楚楚可憐的深情妻子騙到了呢?演員 Haley Bennett也在好萊塢打滾很久了,看來終於在這回《列車上的女孩》受到萬眾矚目!梅根雖非第一主角卻是本片超越主題的火車頭,Bennett 更發揮了霧裡看花與沙發自剖的雙線演技。這個週末就是 Bennett的週末了,看完《列車上的女孩》記得去看《絕地七騎士》,好好欣賞這位第八騎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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