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曼徹斯特》(Manchester by the Sea)
也許可以這樣說吧,我們都有權利不和自己的過去和解,遺憾和缺失
佔據了我們大部份的人生,但然後就這樣繼續活著。
《海邊的曼徹斯特》開場是一個回憶的長鏡頭,海上的小船有三個人,
男孩與叔叔爸爸開心的在海上捕魚,談笑風聲,搖曳的浪花拉開了電
影的序幕,這是一個靠海的小鎮,不是那個我們所熟悉的英國曼徹斯
特,美國東岸靠海的小鎮一年幾乎都在寒冷的雪茫之中,凜冽刺骨,
偶而春天乍暖還寒,露出一絲溫暖。而故事關於這些男孩與男人,這
應該是電影裡少數僅有完美開心的時刻了。
住在離這座城鎮大約45分鐘遠波士頓的Lee,是一名幫人通馬桶、修水
管、剷雪、清理垃圾的藍領工人,看起來還不乏算有些魅力,但他卻一
點都不親切更不願和人多談話,收工後就到酒吧喝著悶酒,沈默寡言的
他卻一絲他人的挑動風吹草動就爆發,怒火仿若扣在板機上的瞬間壓下,
揮下拳頭完全不受拘束。孤獨、沈默、易怒,同時帶著一名失敗者的靈
魂沈重地顯露在這名男性的身上。
直到一通來自曼徹斯特的緊急電話打破了他無聊有些頹廢的生活,說是
他的哥哥Joe因為心臟衰竭去世了,Lee放下手頭的工作,驅車前往海邊
的曼徹斯特,回憶閃回,我們才知道原來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親人去世
的噩耗,還有他不願意和解的過去。
Lee固然傷心,但依然冷靜地處理的此事。接下來他所面對的是哥哥在遺
屬中偷偷交付了他要成為姪子Patrick的法定監護人,照顧他直到成年,
因為Joe認為舉目無親的兒子應當只能給自己的弟弟照顧了。正直青春期
的Patrick當然有著屬於自己面對悲傷的樣貌,面對突如其來的現實,他
走進停屍間的冰櫃看了一眼三秒不到父親的遺體就出來,他有許多的朋
友、屬於自己的樂團與曲棍球隊、甚至腳踏兩條船跟兩位女孩上床,繼續
在這小鎮過著自己的生活,並強烈的希望承襲父親的小船,絕不離開。
Lee和Patrick同樣小心翼翼地將每一個傷口與痛苦埋進心裡,僅管嘴巴裡
掛著還好,共同處理這一場喪禮與遺囑的過程中,兩人時常爆發衝突,
Patrick想要父親早點下葬、他想要留在曼徹斯特,Patrick甚至想起自己
遠方的母親,曾經因為酗酒與精神異常拋下了他,此刻已重組家庭想見他;
Lee非常擔心害怕酗酒的母親,他希望Patrick和他一起離開這裡到波士頓。
他極度擔憂著自己是否有能力照顧孩子?他是否能在這城鎮待下去?除了
一個人生活,他應該怎麼辦?
原來曾經居住在曼徹斯特的Lee也有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女兒,一家人擠在一
個小小的房子裡,過著不太寬裕卻也還算美好的生活,但一天與朋友在家裡
喝了酒Lee意外的使得一場火災吞噬原本幸福的生活,從商店買酒歸來的Lee
看著一團團火球淹沒裡家,呆滯的不知所措。事情經過後,兩人離婚,妻子
改嫁,而Lee才會一人離開曼徹斯特,但重新開始的生活依然無法脫離自己心
中的遺憾與缺失。電影大概進行了一半,我們都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是
不是期盼著Lee和Patrick都用兩人對於生命的期待與療癒救贖著這場災難,
但真實的人生是事與願違,我們不確定是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面對自己的過
去與其和解,面對那些逝去的、遺憾的、缺失的,一直填不了空洞的等候?
春天來到凍土融化,Joe的喪禮終於結束。關於傷痛,電影裡並沒有太多那樣
子崩潰與灑狗血的情節,大多都是那樣的自然而然,平淡有些幽默與生氣,
卻又壓抑籠罩在一股沈重之中。Patrick靠著一如往常的生活,漸漸的展現出
屬於他青春與美好未來的色彩,但依然的,當他見著冰箱裡冷凍的雞,突然間
又崩潰。年輕氣盛的男孩期盼著自己成年來到,終於與女友「成功達陣」,哪
天可以自己駕駛著自己父親的小船航海,哪天他見著尷尬的母親依然可以獨立,
Patrick並沒有太多負擔的人生,他期待著走出傷痛。那Lee呢?解決了哥哥的
喪禮,而他遇見了前妻,心碎的對話與無言的道別,他決定不帶走Patrick將他
交付給哥哥的好友領養,而他也不留在這座城市,因為他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面
對太多太多的悲傷。
電影的劇本細膩又大膽,Casey Affleck飾演的Lee將每一個細瑣的生活片段
拼貼,成就了一名沈默寡言、易怒又無法碰觸的男人,又從過去的深處挖掘的那
些不可抹滅而成為此刻的記憶。這角色所營造出的飽滿程度將電影裡每一個細膩、
壓抑、悲傷、崩潰與各種複雜的樣貌。記得他在意外過後每一句心碎的口供,你
說他想不想就這樣自我了斷,是的,Lee猛依然抓起警察的槍要壓下扣把;記得他
總是拿起一瓶啤酒,悶悶著孤獨地難以靠近;記得他遇見前妻的告白,僅管前妻
說出關於愛的字眼,他的耳裡撕裂著自己無法說出的難過;記得Lee其實並不是一
位不顧他人而溫柔的男人,其實也固執的放心不下Patrick,但他知道他的人生中
就和這位年輕人不一樣。Casey Affleck近乎完美的創作出了這位真實的角色,
令人依戀不捨。
Lee和Patrick或多或少都因為Joe的逝世引起了一番掙扎,面對各自人生的失去與
未來,儘管有些難堪,親情卻也恬淡的在最後緊緊依靠。《海邊的曼徹斯特》不是
那種典型的勵志或溫馨電影。這是一部關於生活與生命痛苦的電影,大多時候我們
沉重與難過在這一片寒冷之中,即便白亮的色調卻顯得冷冽,優雅的配樂點綴了一
些生機;霧濛濛的海上前行的小船在經歷了大風大浪後亂了航道,但依然飄蕩在自
己的海洋之上,像是Lee的生活一樣,沒有人可以強迫地說,面朝大海,一定春暖花
開,只是依然前往著某一個未來的目的地前行。曼徹斯特陰冷的海,就這樣被溫馨
和小幽默一點填滿,也許可以這樣說,我們都有權利不和自己的過去和解,或者怎
樣都好,但就像全世界的雪最終會帶來全世界的春天來到,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