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劇情片、文藝片、傳記片、動作爽片、紀錄片等多種片型綜合起來，本月我最愛的還是《超越佛朗明哥：索拉的霍塔舞曲》。上次週五晚場看就只有整廳兩三人，現在居然全台只剩喜樂時代影城一廳一個時段，喜歡的請把握機會。
索拉的霍塔舞曲，放鬆心情看全片二十段音樂舞蹈就已經是美不勝收！不過這二十段是怎麼選擇怎麼排序呢？這整片想要用這順序說出什麼樣的霍塔故事呢？這個我們觀影時應該很自然地都感受到了，但理性上的故事結構恐怕要做做筆記才能一一回顧：
0. 開場曲
「放寬心，別哭泣，總有天有人會愛慕你。」
然後字幕簡介霍塔舞，源自亞拉岡，對西班牙有多重要，有多少古典作曲家曾寫曲致敬。
1. 舞蹈課 Clase de Jota
黑色剪影背景，帶出高矮胖瘦不一的孩子們。
本片編舞帥大叔 Miguel Angel Berna 登場，培育民族幼苗跳霍塔。
這裏一方面為觀眾簡介霍塔基本功，另一方面是索拉一貫的向常民文化致敬。
老師：「回家好好練，也記得走出家門在外面練。」霍塔要重新成為西班牙公共生活。
2. 安索霍塔 Jota de Ansó
安索是亞拉岡 Huesca 省小鎮，這支舞是全片唯一一支傳統民俗舞蹈。
舞者穿的是較難顯露肢體的傳統民族服裝，背景鋼筆水彩素描是民俗舞者與紅土山丘。
「新娘走在通往祭壇的路上，從馬德里到格拉納達，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新娘與教母。」
霍塔至今仍深入民間生活，無數非專業村鎮農工舞者仍以霍塔舞深入生活與節令。
3. 四場不同小鎮雙人舞
Jota de Calanda 「在 Cantareros 的瓷碗陶鍋，在 Calanda 街坊。」
Jota de Andorra 「愛在何處湧現？就在安道爾泉源，女孩年輕就飲用到大。」
Jota de Albalate 「靜靜藏在山丘間，有馬丁河的灌溉，如花百里芬芳。」
Jota de Zaragoza 「時光一去不復返，我永遠心念 Zaragoza 。」
Zaragoza 是亞拉岡首府，Albalate & Calanda都是亞拉岡小鎮，Andorra則是亞拉岡北側庇里牛斯山的小國安道爾。這四支舞都是斜角舞台，男女對舞，現代化的舞衣舞步與樂團，共同的是讚頌霍塔和土地一起滋養人們成長茁壯。
4. 方當戈舞曲 Fandango
古典作曲家 Boccherini，大提琴獨奏與男舞者獨舞。
古典樂在 18 世紀就已率先書寫霍塔的先驅。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2aY6K_vLtM
5. 霍塔之歌 Jota Cantada
照片牆背景，一幅幅都是西班牙傳統小酒館生活與海報。
女：「我要把你刻在心上，刻在靈魂深處，我想做，我會做，因為我願意。」
男：「這是來自亞拉岡的霍塔，在我靈魂深處，是我故土的心跳，是人間最美歌曲。」
雙人：「你不退讓，我也不投降，看似無可挽回，唯有你我都退讓。」
這是第一首沒有舞蹈的霍塔歌謠，同時唱出霍塔作為男女雙人民俗舞蹈的獨立與對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3gxeM9G1Ms
6. 義大利狼蛛舞 La Tarantula
被狼蛛咬到，就學狼蛛動作以驅毒，充滿出神的天旋地轉。
六薄紗舞者繞圈向心，以放大的狼蛛圖鑑為背景。
霍塔深入民間生活，是醫療，是避邪，甚至有神秘儀式的味道。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VRjRlUArX8
7. 懷念電影巨星 Imperio Argentina
《農民貴族》Nobleza baturra (1935)，霍塔第一次被記錄在電影中。
「女孩越過母親走向前，蓮步輕搖，馬車夫這多動人呀。」
今昔解說：昔日霍塔是男女求愛，今日是互相鏡射。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IbUCAy0Fyc
8. 佛朗明哥霍塔 Jota Flamenca
斜角舞台，左藍右紅背景，舞者黑影輪流競技對話。
霍塔大師 Miguel Angel Berna 與佛朗明哥大師 Sara Baras 對舞。
「樹叢擋了我去路，若沒貧民窟鄉下女孩，我到不了 Ebro 河，霍塔舞曲精彩無敵。」
第一支關於霍塔與其他舞種混合的舞， Ebro 河是橫貫亞拉岡的主要河流，而佛朗明哥又是吉普賽貧民窟發跡的舞蹈。這個搭配也許意味著：霍塔不能只是自己的亞拉岡霍塔，還要敞開雙臂擁抱異己，混血了反而才能達致故土的文化核心，成為最棒的舞蹈。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5q4IdjgP9c&t=6s
9. 起源 Raíces
「為何我遍尋不著？即使星光明亮如你眼睛，即使我尋遍天上繁星。」
六白衣舞者，本片第一次超動態運鏡，看著六位魅惑的女舞者挑釁前進，但最後鏡頭終止於扭曲的玻璃背景，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支舞標題「起源」，也許是說霍塔的起源已不可考？我們尋尋覓覓仍只得到個神秘？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gT77nUifbE
10. 邊緣 Arrabal
白色小山城配蜿蜒山路的素描背景，傳統舞曲配現代音樂，霍塔雙人舞混搭芭蕾技法。
談完「起源」馬上談「邊緣」，也許現在百花齊放的混血才是新世紀的霍塔風景？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OKNA8CpAzI
11. 懷念名歌手 José Antonio Labordeta
小學生上課，黑板上寫 "Rosa, Rosae" 以及圓周率 3.1415926...
西班牙內戰紀錄影片背景，內戰時的小學生靜靜看。
「玫瑰玫瑰，如圓周率蔓延，上個內戰死者的最後記憶。
內戰過後我受教育，壓抑著在軍營長大，無法理解，惆悵莫名。
在驟雨與豔陽下前進，Mudejar Tower 空無一人的街區，見證死亡與悲傷。
我畢竟還是前進了，不知如何辦到的。」
這位 Labordeta是內戰前一年出生，內戰結束四歲，之後才上小學（索拉自己大四歲，也在上小學）。霍塔歌謠陪伴西班牙人民度過數十年的苦難壓抑。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Zd6l7YXPnM
12. 編舞大師獨舞 Miguel Angel Berna
帥大叔一人身影，鏡中四人，最直接的鏡射複製手法。
「放寬心，別哭泣，即使你從沒被愛過，總有一天會有人愛慕你。」
本片片頭讚頌霍塔的歌謠，放在 "Rosa Rosae" 的戰爭血淚之後，隱然把霍塔與西班牙給畫上等號了？戰後法西斯統治苦悶壓抑三十多年與世隔絕的西班牙，沒人認識我們更沒人懂我們，不過沒有關係，總有一天世界會重新愛慕你。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alDqRmE-XM
13. 泰雷加《大霍塔舞曲》Jota de Tarrega
古典吉他的最經典舞曲，集霍塔舞曲之大成。
紅衣與綠衣女舞者輪流登台，毛毛蟲式投影，一人牽引多重舞影。
全片視覺特效都用在這兩場，一場最原始的鏡子、一場最先進的即時互動投影。
在憑弔西班牙內戰後重新前進的後半片，是最魔幻的重生。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wqQjkvV8Ok
14. 老片回顧《哥雅的最後歲月》Goya in Bordeaux
索拉自己 1999 年舊片片段，西班牙畫家哥雅的古裝傳記片，以舞蹈與舞台劇形式呈現。
看見了酒館大叔平凡身體下爐火純青的霍塔基本舞步，沒舞蹈底子的平凡老人按捺不住自己的霍塔心，沒有華麗技巧也要自己在心裡翩翩起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2pHiip512M
15. 陶罐霍塔 Jota de Tinaja
前場一位老人心裡跳霍塔，這場一對素人老夫婦拖著皮囊顫巍巍地共舞霍塔。
周圍十位年輕專業舞者圍繞素人老夫婦，致敬完後接手群舞。
「樹叢擋了我去路，沒貧民窟姑娘幫忙，我過不了 Ebro 河」。
歌詞再次讚頌異己攜手，這支舞彷彿讓年輕新秀接手傳統、讓專業舞者發揚常民文化。
「何必浪擲光陰、追求人生答案？」投身下去跳舞就是了。
16. 加里西亞霍塔 Jota Gallega
少跳躍、多碎步、搭鈴鼓。本片最大樂團最多樣民族器樂，圍繞出圓形舞台。
加里西亞民族管樂大師 Carlos Nunez 信手拈來，鈴鼓隊風笛隊正妹嗩吶隊。
年輕男舞者 Jon Maya 居中，以赤腳當舞鞋、以赤手當響板，是本片身體最直接表現者。
「顛峰再創顛峰，旋轉再旋轉。你毋須歡唱，因為舞姿如此美妙。」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cirb5SeFmY
17. 現代霍塔 Jota Moderna
亂筆亂彩背景抽象背景，爵士小酒館，鋼琴與獨唱歌手 Carmen Paris ，小男生伴舞。
「翩翩羽化從床上飛起，我將幻化為蝴蝶，裸身臥入你懷裡，是無限平靜。」
這首現代霍塔好平靜滿足，以倒入懷裡作結；下一支卻回視歷史，只能相望不能相擁。
18. 穆斯林霍塔 Jota Mudejar
斜角舞台，高山景觀背景，八角向心，雙人舞若即若離不同調。
「看著我生出的你，與我形同陌路，多麼悲傷。」
「向你的關懷與理解告別，向我的玫瑰花束再見。」
最後一個置中一個在外圍，無限旋轉卻隔著層紗無法相見更無法接觸。
是西班牙大地上的穆斯林孕育了霍塔？抑或霍塔深植穆斯林文化？可惜今日已分裂隔離。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e5M4SGaFP0
19. 薩拉薩蒂《納瓦拉霍塔舞曲》Jota de Sarasate
生於納瓦拉的薩拉薩蒂譜寫《西班牙舞曲》第四首就是 Op.22《納瓦拉霍塔舞曲》
Ara Malikian 小提琴六重奏，背景是西班牙建築的屋頂通風井。
這是本片多種霍塔混血與變形的最後一首，居然只有音樂沒有舞蹈，我也不知怎麼解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_p9nu0goog
20. 鄉村祭典 El Pueblo en Fiestas
八角封閉舞台兩個缺口，鋼筆水彩素描的山城全景背景。
標題是「慶典裡的人民」，現代便服常民舞者，老人青年少年小孩混搭。
有西班牙傳統慶典人偶 Gigantes y cabezudos （前者巨大、後者和人一樣高但頭特大）
前幾首的部分樂團與歌手回歸合唱霍塔：「你是亞拉岡至高榮耀，你的靈魂在我心跳躍，我不忍心道別，奈何良辰苦短，你跳的霍塔來自我至美家鄉。」
開場與 20 支樂舞這樣看下來，這紀錄片的敘事曲線看來像是：
0. 開場讚頌霍塔，期許發揚；
1. 基本舞步介紹，紮根傳承；
2. 霍塔傳統形式，民族舞蹈；
3. 霍塔地方變形，四鎮不同雙人舞；
4. 古典音樂霍塔，獨舞獨奏張力；
5. 霍塔歌謠，強調獨立與對立；
6. 狼蛛舞，霍塔的自然敬天儀式；
7. 農民貴族，霍塔生活的求偶傳統；
8. 佛朗明歌霍塔，霍塔必須與外界交流變異；
9. 霍塔起源，神祕動感但模糊難考；
10.霍塔邊緣，在其他樂舞甚至芭蕾中都能加進霍塔影子；
11.西班牙內戰，霍塔伴隨極權世代沈潛隱忍；
12.西班牙復甦，以霍塔重建，在舞中看見自己身影；
13.西班牙現代，霍塔帶著人們魔幻重生；
14.哥雅最後歲月，錯過的老人遲暮仍能一圓霍塔之夢；
15.西班牙老人，遲暮的霍塔傳承年輕舞人；
16.年輕舞人與年輕民族樂隊，新時代霍塔多快樂；
17.現代霍塔，已達致一種平靜圓滿，倒臥西班牙懷裡；
18.霍塔之憾與西班牙之憾，是本為兄弟的穆斯林文化仍被隔離在外；
19.（不知怎解）
20.霍塔民間慶典，謝謝大家，請繼續欣賞霍塔。
令我最感動的是，索拉心目中的民族藝術，一定是與土地和人民不可分割的，絕不只是菁英的舞蹈，一定會讓常民熱情表現、讓傳統忠實展現、也讓現代菁英把舞蹈精髓抽象化呈現。而且一個霍塔要談多種不同地域、與多種不同風格的混血共榮（包括遺憾的穆斯林文化）、所歌頌的不同生活面向... 最重要的是西班牙這幾個世代的壓抑苦難與重生，都要霍塔帶我們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