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評價一個作家要看他的第二、第三本書之後,看待電影續集或是一個導演(以製作條件
不變的作者觀念為前提)也是觀察接下來會不會落入窠臼或狗尾續貂。但,處女作畢竟有其
醍醐,在於那種作者累積了二、三十年的皇家典藏禮砲,那種一口氣想把所有故事、議題
說完的不吐不快。任何形式的作者讓自己被認識,公諸於世的第一個作品,即使大多都不
是最好,卻是能帶給讀者最多樂趣的。
處女作蒙著一層紗,總能引起受眾的最大好奇,同時也引起一種惻隱,這是人對新手初試
啼聲的寬容,這種惻隱更可能使觀者饒恕很多平常不可忍受的缺點,基於對作者往後更高
成就的印象,卻美化、掩飾了缺點清晰可數的早期足跡。
《海灘的一天》就是這樣。有些人一輩子就只寫某些拍某些東西,家庭、婚姻風暴(還好
片名不是啊現在到底有多少風暴電影)這些題材放到今天電視裡人生劇場之類單元裡都嫌
俗套。但想想為什麼這些人啊小津啊可以一輩子就只看某些地方,然後成為大師?對我來
說看這一部火候未成的”準”楊德昌電影,觀影經驗裡有某種固執樂趣是,指認地標。和
看往後的東西一樣,片中不時的喔喔喔這附近二三十年前原來是這樣啊,真是一種做為生
長在台北的膚淺原罪。毋寧說是把它當舊照片來看。
即使做為電影,有服務故事的虛構本質,這些影像如同照片的保存歷史真實和引起回憶的
作用倒不是問題。
觀諸偉大文學裡常見做法是述而不論的話,這裡的問題就是夸夸其詞辯論太多了。所有透
露說教意圖的地方,除了文藝腔的說話、斷點—這種尷尬自可以是台北物語那樣技術不精
的意外,亦是可被選擇的作法與特徵,我相信這裡是後者—我注意到最有趣但受不了的是
德偉上酒店的那個快一分鐘鏡頭,靠杯酒店裡音樂是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還放
最後David Gilmour的solo部分,酒店欸靠杯,不是Roxy Rocker吧。做為畫外音,選擇具
有高指認性連結到另一層意圖的嚴肅音樂,危險就是像我一樣誤讀的情況吧,聽到音樂神
遊,想到亞倫派克的這牆裡,一群絞肉上生產線的出戲畫面。放個迪斯可就好是怎樣執意
於說教啦!
想要談談海灘。五六十年前歐洲發明一種電影結束的方式,最後在沙灘跑著走著,望向大
海,笑容,開始跑字幕。一干人在夕陽逆光下的構圖,不知為何聯想到植田正治的一系列
沙灘攝影,小孩、大人、腳踏車,不平均又美妙,同樣的是讓你瞠目結舌說不出什麼。
真的是要淨灘,大家都把海灘當問題棄置場一樣亂扔又不解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