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此為代po~~~
文/謝如
這是佳莉在 《海灘的一天》,是一部關於佳莉的電影。
《海灘的一天》裡,佳莉的父親帶著顯眼的眉框眼鏡。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裡,小
四覺得他的視線模糊不清,而父親省吃儉用決定幫配一副眼鏡,然而,直到最後這副眼鏡
終究沒有出現,小四也放棄的手電筒,小四既沒有照亮世界的「手電筒」,也沒有能矯正
視力而認清世界的「眼鏡」,也許,由於這樣的晦暗不明的景況,失去得以看見的光亮,
無法調整到正確的焦距,小四終至悲劇,在這層意義上,「眼鏡」似乎可以使人獲得正確
的觀看角度。
然而,獲得正確的觀看角度的前提是「眼鏡」本身具有正確的「度數」,「眼鏡」就其自
身而言,在於「改變」配戴者觀看的方式,使人以另外一種焦聚觀看世界,並且,在另一
層意義上,更重要的是,眼鏡使配戴者與世界隔上一層鏡片,配戴者與世界有所間隔、有
所距離,世界也因此歪曲而型變,「眼鏡」使得世界疏離且扭曲,在《青梅竹馬》,也許
就是如此的意義,阿貞的抽屜裡堆滿花花綠綠的各式眼鏡,在結尾意味深長的戴起眼鏡,
望向台北,似乎有意圖謀她的事業,在《青梅竹馬》,「眼鏡」彷彿更意指另一種視線,
阿貞已然收拾她的天真,而透過「眼鏡」而換得更世故狡黠的凝望。
而在《海灘的一天》「眼鏡」的意義比起《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似乎更類似於《青梅竹
馬》,佳莉的父親只有三次在電影裡拿下他的眼鏡並讓都佳莉看見,在童年一起聽古典樂
、調戲女護士而被發現、最後在病榻之前,在佳莉窺視父親輕薄診所護士的鏡頭最後卻停
在對於父親摘下的眼鏡的特寫,也許,「眼鏡」在《海灘的一天》裡指認著父親所在的威
權、在社會建制裡負擔的「男人」位置,「眼鏡」表徵著認同建制的目光,視力的矯正轉
喻為社會化規訓的「矯正」,故而,父親脫下眼鏡,才暴露其本然的面目:音樂的昇華、
臨死無力的回望以及那諱莫如深的慾望,正如母親所說的,在眼鏡之下,父親其實就像的
小孩。
佳莉背離父親投向的德偉本來卻是沒有配戴眼鏡,在大學的時候,在他們結婚的時候,佳
莉真正嚮往的男人是沒有像父親、哥哥、相親對象一樣戴上「眼鏡」的,然而,當德偉加
入阿財的公司,幾乎每個鏡頭他都戴著的「眼鏡」或「墨鏡」,在電話亭與女生嬉鬧,正
是因為德偉的墨鏡阻絕目光,使佳莉自覺與其產生隔閡。如德偉所說,他在公司的這些年
所見已與佳莉有大大的不同,他的所見不就是透過「眼鏡」之見。德偉成為「總經理」,
便戴上「眼鏡」,擁有那樣的目光或偽裝,畢竟,認同即是異化,德偉卻選擇認同於社會
建制的視線,認同於他者的凝視,也就是認同於他者的慾望,以那樣的眼光注目世界,也
注目自身,服從於社會所嚮往的形象,將自已偽裝在「眼鏡」之下,棲身於位居高位的「
總經理」,如同佳莉的父親躲藏在醫師的白袍。
如「德偉」字面上的隱喻,既「德」且「偉」,對於「德」古老想像不只是道德之「德」
,更具崇高之徵象,如「天地之大德曰生」,而君子與「天地合其德」,「德」本身亦有
「偉」的意涵,兩者暗表著令人稱羨的地位,「德偉」居於「總經理」之「高位」由作為
社會建制的他者所指認,而成其為「德偉」,與之反對的是佳莉外遇對象「平平」,在字
面上,「平平」之「平」正與「偉」相對,在「身分/地位/高度」上相反的兩極,「平平
」沒有戴「眼鏡」,並沒有偽裝起的目光,流浪的游牧而不具有某個可指認的「位置」,
佳莉在這兩個男人之中抉擇,在這兩種立場間決斷,而「平平」正是是導演楊德昌的聲音
的「在場」,其意義不言而喻。
在一開始,佳莉的老家的陽台掛著一籠籠的鳥,當佳森受迫答應父親安排的婚事,鏡頭卻
轉向那一籠籠的鳥,似乎在「眼鏡」之下,在父親的眼光,在他者的凝看,便是那身為「
籠中之鳥」的窘迫,在佳莉與德偉的來回爭吵奔波,鏡頭卻好幾次帶往家中的布滿孔洞的
鐵門,那鐵門如籠網之形,遙遙呼應著「籠中之鳥」,佳莉或是德偉。再如衣裝,父親在
老家卻幾乎都穿著暗示身分的醫師白袍,佳森繼承家業後也開始穿起白袍,然而,德偉回
家卻不耐煩的扯下三件式西裝,如《泯滅天使》中的男人們終究也穿不住厚重的西裝外套
而脫去布爾喬亞式的服儀禮節,象徵身分「白袍/西裝」不就是那使人案耐不住的拘束,
「白袍」、「西裝」、「眼鏡」,便是那網鳥之「籠」。
儘管佳莉當時並沒有選擇「平平」,然而,當父親死後,老家的鳥籠已空卻,「鳥」已不
在「籠」之中,在那「充滿了希望的清晨」,小孩指著窗外高飛的「鳥」,「德偉」卻在
那日不知所蹤,德偉的離去與父親的死幾乎並置在一起,也許,「德偉」就是「父親」,
唯有離開「德偉」,離開他者的目光,才能離開「籠網」,而如「鳥」般自由地飛起。如
結尾所說,在「德偉」離開的《海灘的一天》後,佳莉才真正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