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級玩家》是部彩蛋滿滿，沒有冷場的娛樂
片。但是成也彩蛋敗也彩蛋，這部電影拿掉滿
滿的彩蛋之後，可能只有一個空空的殼。
（底下有小雷）
所有網上的討論都是集中在討論彩蛋的數量與
典故出處，很少有討論電影本身，稍稍有人提
到第二段《鬼店》，但重點也是在於電影致敬
的手法有無毀掉《鬼店》的經典地位。
打個奇特的比方，這部電影不是真正的高手喬
峰、虛竹或慕容復，有一套自己獨門且萬變不
離其宗的武功系統，比較像是熟背各家武林招
式卻施展不出來的王語嫣，東一招西一式，先
聲奪人，不用真打，倒也能唬人。
像是學術書籍後面關鍵字索引（index），你
可以拿來查找各個彩蛋的含意與頁碼出處，查
找資料時非常好用，但很少有人會認真閱讀索
引。又，像是一篇研究生常寫的，註解跟引用
比正文還多的論文，那些精采都是拾前人的牙
慧，老江湖的教授若把那些東一塊西一段灌水
充字數的引文拿掉，就會知道正文其實什麼都
沒說。
這讓我想起，常被拿來講臉友人數的鄧巴數字
（Dunbar's number）：即，人一輩子能真正
維繫朋友不超過150人，超過這個數字許多不
過是送公文比賽的泛泛之交。同樣的，一部電
影超過150個彩蛋，也是會讓人無法太專注在
電影本身。查了一下網上說這部片少說有兩百
個彩蛋，常常一個畫面就閃過十多個，像是最
後大混戰，我只記得出現了鐵人、鋼彈跟恰
吉。有些彩蛋真的太陌生，還來不及細想就閃
過，隱約有看到春麗（其實這部片多麼像是好
萊塢娛樂化後的〈降生十二星座〉，你如何進
入遊戲的內裏，在宿命般的規則中以自由意
志、隨機玩耍，找到那顆隱藏的彩蛋，直子的
心。原來這題材二十多年前台灣作家早已經寫
過了啊），跟著，後面主角使出了波動拳，全
場又是一陣歡笑。
這種不停分心又不停被刺激的感覺，其實不就
是社群時代滑手機的感受？整個晚上你不停
滑啊滑，讓隨機出現的梗圖、影片刺激你多巴
胺兩秒鐘，然後又跳開，幾小時過去了，你
卻不太記得看了什麼。
這或許也能解釋這部片這麼受歡迎的緣故：它
就像是一部兩個多小時的社群網站，整個螢
幕就是你巨大的手機，上面不時滑過你熟悉或
不熟悉的朋友，你毋須專注超過六秒鐘，也
不必停留在每個角色太久（每個角色都很樣板
好懂，好人壞人是誰，男主女主如何相戀，
都沒有意外）。畫面空間感大於敘事時間感，
眼睛跟腦袋只用來停留定格在某個畫面，找
亮點、刷彩蛋，而不在於跟著劇情前進並且進
一步思索前因後果。刷完後腦中滿是多巴胺，
覺得很爽，但除了簡單的情節，不太記得發生
了什麼。
因此，這也是一部兩個小時多、普級的視覺高
潮色情片（visual orgasm / porn）：嚴格說
來，除了鬼店的裸女外，沒有真正意義的裸
露，卻不斷露出蛋蛋，不斷噴出聲光效果，對
你發號施令：Enjoy! 要你高潮，血脈僨張。就
像看色情片一樣，觀眾其實不需要太講究劇情
多麼薄弱，當中彩蛋跟彩蛋沒有界線，現實與
擬象沒有景深，一切都滑來滑去，實踐布希亞
所謂的通訊狂歡。最後一關，簡直是彩蛋大雜
交。XDD
看起來我意見很多，但其實我很享受這片。只
是，跟看完色情片一樣，有種爽完後的空虛
感：為那些用過即丟、射後不理、虛擲的彩蛋
們感到，一股蛋蛋的哀傷。最後那一顆炸彈，
轟的一聲，也把所有彩蛋都埋葬、抹平。但能
拍出一部兩個多小時的視覺高潮片，史伯伯也是功力深厚、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