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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能是人可以自主的選擇嗎？
「時時刻刻」是我觀影經驗中，少數直接提出這般疑問的電影，三個不同時代的女人，怎
麼生活、為何如此活，之後又會活成什麼樣子，局外者如我，即便只是觀察她們一天的日
常，其中的細節全足以架構完整的宇宙。
一切都從「達洛威夫人」這本書開始，1923年，作家伍爾芙正蜷縮在書房一角，構思下一
本小說，她的日子該是愜意的，有個全力支持自己創作的丈夫、家境不錯，瑣事全由管家
接手，可伍爾芙總驅散不盡迴盪心中的吶喊，那並非來自長久纏身的憂鬱症，而是更由衷
附骨的渴望，關於女性、關於愛、關於本能…
1951年，家庭主婦蘿拉目不轉睛地翻閱著「達洛威夫人」，幾乎忘記這天是丈夫的生日，
作為一位賢良的妻子，微笑送別先生是必須的、溫柔照顧孩子是必須的、張羅家務也是必
須的—這其中包括準備先生的生日派對。蘿拉掛著淺淺的酒窩，開始作起蛋糕，兒子喚著
想幫忙呢，她一手接過篩麵粉機，一邊卻想著，書裡的史密斯怎能如此決絕的跳樓？如果
是自己，有跳下去的勇氣嗎？
2001年，編輯克拉麗莎正陷入一段無解的漩渦中，明明身邊有了10年情誼的女性伴侶，她
還是情不自禁地貪戀好友理查，只因彼此曾共度一個美麗的夏天，就算在他罹患愛滋，生
命猶如風中殘燭，克拉麗莎對好友的照料始終無怨無悔。這天，為了慶祝理查獲得詩壇的
終身成就獎，克拉麗莎忙著籌劃宴會，再三叮囑好友務必赴宴，卻不願直視對方對死亡的
迫切懇求…
三個處於不同時空的女人，極其巧合地，都在漫長年歲的某一落點中，感知到死亡的逼近
，卻不知如何定義「它」的存在—死亡，究竟是生命的終結？意識的消亡？情感的斷裂？
還是有其他含義？伍爾芙率先提筆寫下反駁：一個人的死去，會不會才能讓其他人更珍惜
生命呢？
在書中無比巨大的吳爾芙，生長的背景是20世紀初的英國，彼時對女性形象的要求，仍是
保守、內斂且安分持家的，在在和自己嚮往的生活相牴觸；然而，她也打從心底確定，對
丈夫的疼惜與對親姊的眷戀，將是終身的羈絆，為此，她將永遠無法擁抱最真實的渴求。
當愛成了束縛，無法慰藉彼此，吳爾芙只能選擇自我毀滅，既追尋自身的自由，也讓無法
喘息的至親，重新銘記自己。
她想起丈夫曾經的問題：你說你的小說終究得有人死去，那會是誰？
「是我。」吳爾芙緩緩步入湍急的大河，「我就是那名詩人。」
伍爾芙對死亡的詠讚，成為蘿拉溺斃前的浮木。
她是真的瀕死了，面對體貼的丈夫、可愛的孩子，蘿拉從來只是扮演一個柔淑的妻子，不
敢面對真實感受。這般的矛盾，在鄰居凱蒂向她求援時更顯衝突，看著平時落落大方的女
人，因為罹患可能無法生育的疾病崩潰大哭，卻又反射性地克制自己，蘿拉滿心憐憫，怎
麼會壓抑成這樣呢？我們究竟都活成什麼樣子？她情不自禁吻了上去，卻無法得到答案。
捨不去的親情羈絆、拋不開的自由呼喊，蘿拉沒有選擇死亡，反而是另一個形同凌遲的方
式：離開所愛的人，在遠方繼續活著。我們不忍苛責她逃避責任，也無法認同她追求自由
，畢竟進退維谷的人生，僅是放逐，就得燒去多少勇氣與覺悟呢？
「如果我能說我很後悔就好了，那就比較好過。但當你別無選擇的時候，後悔又代表什麼
呢？」很久以後，蘿拉對著克拉麗莎喃喃說著。
「No one is going to forgive me. It was death.I chose life.(沒有人會原諒我，除
了死亡，但我選擇活下去。)」
令人玩味的是，蘿拉之所以再次現身，正是因為她的兒子，同時也是克拉麗莎的愛人—理
查的逝去。至此我們的視角轉向「陪伴者」，觀看克拉麗莎如何竭力以過去的美好，建構
兩人的堡壘，然而理查卻已經走了好遠好遠。
「我一直是為了妳活著，」臨死前，理查參透幼時母親未曾言明的壓抑，終於釋然，「現
在你得讓我走。」停滯無法向前的，一直只有克拉麗莎，而她必須在放手後，回頭面對自
己的人生。
「時時刻刻」實在是一部很沉重的電影，沉重的原因在於，華人社會極其避諱談論死亡，
也貶義它的存在，但這卻是你我必須經歷的過程。關於死亡，或許我們能理解的是，每個
事物存在都有其意義，即便結局總是傷感，回歸自身的課題，永遠是接受、吸納與放手。
最後附上我很喜歡的台詞，這是片末伍爾芙自殺前，留給丈夫的遺書，妮可基嫚在這部的
表現太讓人驚艷，光是看她跟茱莉安茉爾、梅麗史崔普飆戲，就超級值得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lways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
At last, to know it,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en...to put it away.
Always the years between us,
Always the years...
Always...the love...
Always...the hou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