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紀鋼以前說金馬每次讓大量中國電影參展和獲獎會引發抗議,是因為有些人厭惡這種華
人共同體的想像,這點我可以完全同意。
但傅紀鋼沒有說到一件事。底下這種說法聽起來可能很"不正確",但我還是要講:很多人
可以不滿意台灣被劃進這樣的共同體中,但他們不能否認金馬不光目前在實務上需要為這
種共同體的想像服務,它未來也還是要,而且台灣電影需要金馬這樣做。
這無關你的意識形態或政治立場,而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是影展的定位跟地位,其實
長遠來看,從來都不是由主事者說了就算的。這幾天的討論看下來,最讓我嗤之以鼻的
說法之一就是如果金馬真有那麼好,為什麼不能做得更國際化或在地化一點;這種說法最
大的錯誤就是預設了影展可以在隨意"變大"或"變小"的情況下,還維持它既有的影響力。
稍微熟悉世界幾大影展(柏林、威尼斯、坎城...)歷史的人都知道,影展的地位和定位實
際上受到了社會脈絡的制約;以柏林影展來說,柏林影展誕生的51年,二次世界大戰剛結
束,東西德處於分裂,由英美與西德三方促成的柏林影展,因此不光只是想要為這個還在
復甦中的城市做出文化上的凝聚力,更是擔任一種為西方自由世界喊話的政治窗口(無怪
東德最一開始是對這個影展非常不友善的)。金馬從當年的蔣氏政權交際平台走到今天,
也沒有跳脫出上述說法的範疇之中;當年規定的"獎勵華人電影創作",其實隨著兩岸交流
開放造成的社會改變,而早已不是排除中國在外的了。之所以還有人在意台灣這個彈丸地
所舉辦的金馬獎,正是因為金馬獎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許多華人族群菁英對於自
身文化的藝術成就的認同之空缺;這種國族想像是不是真的能對應到現實並不是重點,金
馬需要的只是有人(而且是不少人)這樣想,那就夠了。這就是制約了目前金馬的社會脈絡
之一。
像是原文的江教授這種案例最沒搞懂的,就是對於台灣電影而言,真正重要的並不是台灣
有沒有在金馬拿獎,而是台灣至今仍握有金馬的主辦與評審權這件事。我敢跟江教授或者
任何想要附和她的說法的人保證,只要金馬將這種華人共同體的想像拿掉─無論是做成非
華語為主的國際影展,還是強調台灣本土價值的本土影展─那麼實際上將沒有任何國際上
的電影力量會在意台灣以後做了些什麼。西方影人不會在乎,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參加這
個影展的慣例,而即使金馬說他們可以參加,也沒有人會相信金馬有那個文化與歷史上的
高度可以評鑑他們;而對於本來就有參加金馬的華人參賽者而言,無論金馬是要"做大"或
"做小",都只是在降低他們參賽的意願,因為他們找不到一個華人共同體的想像所賦予的
藝術認同,畢竟,如果他們要尋求的是更國際化的認同,那他們本來就沒有來金馬的必要
。
從以後將沒人在意金馬做了什麼,推論到以後將沒人在意台灣電影做了什麼,這是不是一
種滑坡?well,如果這麼多好事者可以告訴我台灣目前有哪個電影平台可以拉攏更多關注
度、商業投資以及藝術焦點,那麼我願意洗耳恭聽。
只要那些答案不會讓人有"語畢,哄堂大笑之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