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2018/11/11 ，西方多國都正在紀念一戰終戰百年，事實上他們的一戰百年系列紀念活動已經持續四年、就在今天劃下句點。我在 2014 就有看見一波一戰百年紀念電影潮，當然一戰相關電影在 20-21世紀每一個十年都不少，只是相較於二戰電影總是很小眾，全球觀眾的關注較少、熟悉度較低、電影的善惡沒那麼鮮明、邪不勝正的快感比較薄弱、（美國）英雄拯救黎民於水火的良好感覺比較欠缺。
只是相較於很容易流於正邪對決爽片的二戰電影，我覺得一戰電影量雖少但質較精，也許這個「質精」未必是電影的製作價值或技術品質，而至少是從戰爭片中談出些道德與價值，那可比單純的打倒納粹拯救苦民當個英雄有趣多了。這四年來我總共找到了 14 片（集中在 2014-2017，而 2018 我還沒找到要再等等），我自己將其題材分類為「前線、後方、戰後、異國」四大類型，以下先依年份表列、然後再依四大分類來點無雷回顧：
神力女超人 Wonder Woman （美國 2017）前線
旅途之末 Journey's End （英國 2017）前線
永恆的守護者 Les gardiennes （法國 2017）後方
天上再見 Au revoir la-haut （法國 2017）戰後
烏克蘭悲歌 Bitter Harvest （加拿大 2017）異國
阿里與尼諾 Ali and Nino （亞塞拜然 2016）異國
承諾 The Promise （美國&西班牙 2016）異國
奧圖曼中尉 The Ottoman Lieutenant（土耳其 2016）異國
停火 Cessez le feu （法國 2016）戰後
沙漠女王 Queen of the Desert （美國 2015）異國
日暮之歌 Sunset Song （蘇格蘭 2015）後方
青春誓言 Testament of Youth （英國 2014）後方
伊斯坦堡救援 The Water Diviner （澳洲&土耳其 2014）戰後
寂靜山嶺 Der stille Berg （義大利&奧地利 2014）前線
前線
前線這一類，顧名思義就是要拍第一線處境與敵交戰，要有戰場動作戲饗宴觀眾的，最接近傳統戰爭片型。就從最大眾的超英片《神力女超人》開始，也許有不少觀眾平常對一戰背景很少接觸（連翻譯字幕的都會翻成「元首」XD）、倒是讓《神》片為大眾打開了這扇大門。
神力女超人（美國 2017 ）：雖是超級英雄的奇幻片型，但此片將神話超英所置入的歷史場景考究相當紮實，不但一戰最後幾天的西線戰場狀況符合史實、德軍總參謀部風雲呼應史實之外，更有趣的是連一戰前後的性別階級與民族平權都精要帶出了。看此片除看正邪戰鬥外，更要重新審視人間之惡的結構，然後想想這「終結所有戰爭的戰爭」到底改變了什麼。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1Q8fG0TtVAY
旅途之末（英國 2017 ）：一戰主要參戰國英國所拍的最典型戰爭片，改編自一戰老兵於 1928 年編寫的倫敦舞台劇。英國戰爭片的典型，並不在於大量的戰鬥場面、也不在於民族存亡（英國從來只有滅人家的份）或英雄主義（已當不成英雄滿百年、當狗熊也已七十年），而在於體察戰爭中英國眾生的處境。此片就從一小群戰壕軍官的日常生活輪調前線談起，看他們如何吃喝玩樂、包容扶持、面對焦慮、接受命運。戰爭場面總共兩次，並不精采熱血而如命運警鐘，愛文戲與愛英國帥哥的值得一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In0M5iT65c
寂靜山嶺（義大利&奧地利 2014）：奧地利與義大利邊界提洛山區故事，有一戰文學與電影較少見的高山戰爭，喪命敵火與墜崖身亡死亡率是五五波，甚至逆天炸山毀滅家土可以成為致命戰術。這塊土地的人們本是相濡以沫的鄰居與親友，大戰徵召瞬間分屬兩營自相殘殺，還有納尼亞大哥與阿爾卑斯美女上演羅密歐與茱麗葉... 這是奧義合製英語電影，除了向世界訴說不為人知的民族血淚外，也訴求人親土親拒絕國族幽靈的簡單價值。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KmgysrB-hs
後方
男人上前線、女人補崗位，一戰是西方社會的性別階級民族之權力版圖大翻轉，在跨階級跨民族的男人齊上前線平起平坐時，真正處境截然不同脫穎而出還是女性，因此這些「後方電影」幾乎都是女性電影，畢竟不是人人能像神力女超人往前衝第一，但整個男性掏空的國家等她們奮起成長、並對自身處境開始覺醒。
青春誓言（英國 2014 ）：英國貴族小姐 Vera Brittain自傳改編，是瑞典女星 Alicia Vikander進軍英語國際市場的出道作。性別的覺醒總是從上流階級開始，知書達禮能批判社會與政治、更能掌握文學思考洞見人心回視自身，才能將大英帝國的僵固死水鬆動一點點。英國是時的女權運動風起雲湧，有人投身性別戰爭敵視男性、有人兩性結盟另開階級戰場、有人則二話不說動手修補驗證能力。女權終究要引領廣大女性一起茁壯、撫慰殞落的男性、修補殘破的社會。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3e2nNNJ7-4
日暮之歌（蘇格蘭 2015 ）：蘇格蘭小說改編，王子系超模 Agyness Deyn 主演。同樣是女人扛起國家的女性敘事，卻不如英格蘭女權敘事那般勵志、而充滿蘇格蘭土地變遷的血淚滄桑。遠離倫敦與愛丁堡文明的蘇格蘭農村社會，性別凝視與暴力早就是千年的野性，若野獸般意興風發又血氣方剛的男人總是一次次快意人生、又一次次崩潰殞落、父權家主一代代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最終恆常活下留下靜定撐持的，還是孤獨的女性，有了女權當了贏家又如何？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Be0zgCk6a8
永恆的守護者（法國 2017 ）：法國小說改編，和《日暮之歌》一樣描繪農村社會，其性別處境則較少對立較多相惜、其後方歲月則較少絕望較多期待、其聚焦則從單女主角擴大到跨世代群戲。男人全上戰場偶爾零星回來作客人，田野上四季農事風景早已全換為女人，極簡極靜的景觀攝影喜歡緩慢橫移、捕捉女子揮灑汗水品味勞動的眾生群像宛若《拾穗》。一戰後方的沈潛，一月月聽著男人死亡崩潰再站起、一季季新姐妹加入替換社會風景、一年年傳統農村科技與生產方式已悄悄革命。然而女人當家的母權社會和傳統父權社會有何不同？嘿嘿。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sdDm-mcczQ
戰後
戰後類型，故事時代背景都在 1919 之後了，表面看似黑暗過去光明到來、國家高唱正義伸張邪惡伏法、城市新貴花天酒地歌舞昇平，其實生活的掙扎求存尚未止息、各種不平等不減反增、甚至血腥戰火正一波波向外擴大蔓延，「終結一切戰爭的戰爭」一次次被證明只是個開端，渴望休息的主角與想要遺忘的社會，終要意識到奮鬥永不止息。
伊斯坦堡救援（澳洲&土耳其 2014）：羅素克洛的百年紀念熱情製作，以 1915 年澳紐軍團對決土耳其的「加里波利戰役」為緣起，繼 1981 梅伯電影《加里波底》澳洲之子的絕望狂奔後、此片終於要演澳洲老爸前來化敵為友撫平創傷了。開場是一趟西方白人自我療癒的心靈之旅，又是風土民情音樂舞蹈、又是異國美女相濡以沫，然而戰爭創傷絕非簡單的握手言和就撫平創傷，各國各有難唸的經與難解包袱、讓大戰撼動一去不返，也許真正有意義值得投身的戰爭才將開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NApT_mECuw
天上再見（法國 2017 ）：亞伯杜龐帝協同心跳哥 Nahuel Perez Biscayart 的一戰老兵歌劇魅影，失去面孔也失去話語權的新世代棄子、戴上面具來向法國舊世代父權金權與國族體制華麗復仇了！一幕幕畫舞腹語在魔幻世界神采飛揚、一筆筆投機算計的商業陷阱卻再寫實也不過。戰爭已成定局、已死已傷已失落的人生再難挽回，在罪惡戰爭中代萬惡歐洲舊體制犧牲送命的冤魂們，要的很簡單，不外就是正視傷害、誠心道歉、實質彌補。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Lst66pETxA
停火（法國 2016 ）：荷曼杜里斯的非洲拾荒片，設定在 1923 年乍看和一次大戰八竿子打不著，其實只是告訴我們戰爭餘波影響多遠不見盡頭。法國老兵再也回不去那只想享樂遺忘的戰間期瘋狂西歐，反而只有同被西歐建制壓迫剝削的非洲殖民地才是新家，跟著非洲底層啃食西歐戰爭與文明奢華產業鏈下的殘渣、反而更能意識自身的不平等處境？甚至活化自主流動的精神力量？當然精神修煉到極只會走上苦路，真正的解脫還要致力物質的改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54rgMGoztU
異國
這一系比較特別，它們都不發生在傳統西方心智地圖中的一戰戰場、而在西方中心就算沒遺忘也總是忽視的邊陲、甚至故事主軸往往發生在戰爭後的餘波衝擊。一場世界大戰讓舊大陸封建帝國與新海洋資本帝國傲慢對決後，在超進步西歐說好聽是撼動社會不平等、在前現代東歐與西亞則是徹底毀滅其安居樂業養兒育女的千年結構。這些電影共同特色是：東歐與西亞國家出資製作、西方大明星以英語演出吸引國際注目、訴求西方電影已不再訴求的老派民族主義與受難神話、倒是美麗異國風土民情總是美不勝收。
烏克蘭悲歌（加拿大 2017 ）：流亡加拿大的烏克蘭裔製作，談烏克蘭在一戰沙俄解體後的夢想與幻滅。一次世界大戰帝國們互挖牆角，德國陰謀鼓動解體沙俄，給予各民族獨立與共產國體的虛幻希望後，才放著傳統天人合一的農村社會承受計劃經濟悍然重組生產結構的惡果。烏克蘭大饑荒，是蘇聯不惜屠殺也要壓下的共產惡果，然後政治迫害宗教迫害族群迫遷多管齊下的罪惡全拍了。百年無人聞問的歷史必須訴說，可惜此片訴說過去悲情之餘，尚未能點亮一盞未來的明燈。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KLBp3fZ5zA
阿里與尼諾（亞塞拜然 2016 ）：亞塞拜然第一千金參與的國家製作，以比較文學名著《高加索玫瑰》的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跨文化題材為基礎，電影卻拍成了一部戰火愛情民族血淚片。一戰歐洲東西方帝國總動員，比土耳其還要東方的伊斯蘭教亞塞拜然、怎麼也要跟著東正教沙俄打不屬於自己的戰爭？只是沙俄解體並沒帶來什麼好日子，獨立前先有亂軍燒殺擄掠、獨立後沒兩年又有蘇聯毀約入侵。伊斯蘭世界第一個民主共和國就這樣夭折，誰知竟是當今亞塞拜然獨裁政權訴說這民族神話，也是一絕。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8-Imlxsqhc
承諾（美國&西班牙 2016）：1915-1917 年亞美尼亞大屠殺題材，由海外流亡的亞美尼亞後裔製作，當然劍指鄂圖曼土耳其末日帝國，看那在帝國末日陰影下或因恐懼或找藉口的系統性滅絕計劃，如何扼殺了伊斯坦堡橫跨歐亞本能海納百川的文明希望。亞美尼亞大屠殺原因眾多，宗教與種族衝突是遠因，電影亦點出一次世界大戰西方列強角力拉扯土耳其、也是難辭其咎的導火線；然而電影亦以西方卡司代表英德美法眾多列強，看著自己國家如何撕裂他國族群、而個人如何仗義伸手。電影紮實好看之餘，更關鍵的是抓準了西方圍堵土耳其的時代主旋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tekphm2ipM
奧圖曼中尉（土耳其 2016 ）：亞美尼亞大屠殺題材，由繼承屠殺罪疚的土耳其製作，呈現當代土國官方觀點的修正主義：土耳其是一戰受害者、西線對抗英法東疆還有俄羅斯，而亞美尼亞確有部分部落聯合沙俄抵抗土軍的史實，就被大作文章成為時代的無奈。這是美國女主遊歷土耳其美麗大地、認識土耳其中尉傳統騎士心的異國浪漫片，屠殺是時代悲劇誤會一場、土耳其與亞美尼亞人在沙俄鐵蹄下無奈相殘、唯有中尉堅守土耳其之心抵抗時勢撥亂反正。電影仍是誠實而美善的，只是敘事切片也太精準地稀有，在國家普遍否認罪行的氣氛下不免流於避重就輕。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u8g7-l1pOA
不知大家在這四年還看過什麼一次大戰電影呢？還請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