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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稱 : 愛情合眾國 (中)
United States of Love (en)
Zjednoczone Stany Milosci (pl)
2.觀影時間 : 11/11
3.觀影地點 : 喜樂時代
4.觀影方式 : 自行購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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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幾近黑白（或是藍白）的極冷色調東歐片，談鐵幕打開的 1990 年、身處共產到後共產之間青黃不接的波蘭。波蘭人們壓抑了兩世紀瓜分與半世紀鐵幕、充滿自由希望心向西歐，但西歐真有愛在等待你？這樣的題材，實在令我懷念起奇士勞斯基晚年的「三色」（我私下暱稱「歐盟三部曲），尤其是其中心最冷的《白色情迷》，而後輩編導 Tomasz Wasilewski 拍得更白更冰更絕望。奇士勞司基如神預言了，晚輩就等二十多年後整理波蘭足跡印證他老人家的預言。
https://cineuropa.org/Files/2016/02/01/1454337545415.jpg
歐盟合眾國，空間的階級
片名 United States of Love，應該有兩層意思。首先照電影故事談的四個女子追愛故事來看，應可意譯為「愛的聯合處境」，聽起來像是尋愛的四人彼此攜手？不過這四人其實不過就兩兩萍水相逢罷了，彼此之間的愛仍是很疏離的，頂多是相敬如賓的善意而已（甚至善意已有點奢侈），很少真正跨過線交到心，甚至沒有互相傷害已是萬幸。
然後，若把它其實真要指涉（甚至控訴）的歐盟處境拿來看，片名就真是台譯的《愛的合眾國》了，尤其隱然指涉「歐羅巴合眾國」這個遠超過 20-21世紀歐盟的更長期歐洲統合概念。歐洲統合在近代由（其實獨裁的）拿破崙率先提出，但 1831 年波蘭政治學家 Wojciech Jastrzebowski 才率先詳細申論起理念勾勒其遠景 Stany Zjednoczone Europy，和本片波蘭文片名 Zjednoczone Stany Milosci 準確呼應。這「歐羅巴合眾國」不是中央集權而是多過多民四海一家，是個理想國而 20 世紀末歐盟統合也努力做了。但事到如今 2018 年呢？嘿嘿嘿...
充滿四海一家理想的「歐羅巴合眾國」，真會是個「愛的合眾國」嗎？毋寧說是個傻傻追愛的合眾國吧 XD 充滿希望蠢蠢欲動的 1990 年，看似是昨日鐵幕分兩邊、今日人民相連結，但我們很快發現這連結非常不平等，主宰的是經濟階級而不是愛，傻傻追愛求自由到了西方與嚮往西方的，每每被狠踩一腳遍體麟傷，也還罷了；更糟的是，回首自己一場空的汲營追逐後，才赫然發現自己如何毀棄了原鄉、傷害了原鄉的身邊人們。
https://homemcr.org/app/uploads/2016/11/United-States-of-Love.jpg
愛情合眾國，愛也有階級
空間上，歐盟的人向西流，從波蘭鄉鎮到大城、從波蘭大城到華沙、從華沙到前東德、最後要到西德進入西歐，一次次躋身也一次次拋棄；而人情與愛情上，波蘭眾生向上爬，C 渴望 B、而覺得我值得更好的 B又渴望 A，反過來 A辜負 B、然後傷心憤怒的 B又去辜負 C。
這經濟向西進與愛情向上爬，就讓本片平行陳述，以地面上的人們追愛為劇情主軸、而透過閒聊媒體與事件讓歐盟幽靈盤旋上空。這種以愛情控訴歐盟狀況的電影，東歐如波蘭南歐如西班牙甚至西歐如比利時，所在多有，只是這部數一數二地蒼涼冷冽。
電影談波蘭的人情與愛情處境，節選的卻是四女主角，彷彿她們人人都被男性剝削、而女性才能姐妹連心互相扶持？嘿嘿並沒有，那關係充滿迷戀與忽視、缺愛與求愛、求愛不成往往轉為負氣傷害。愛情與人情，是有階級也有地理的。開場，大家的極小餐桌高密度聚餐，言談中「鐵幕已開」與「花花西歐」瀰漫空氣中，人人蠢蠢欲動。
https://imgur.com/gkjAfjE
Agata 基本的豔羨
開場的勞工媽媽 Agata，先來演繹一個最基本的「艷羨」：我跟老公住在勞工社區、我被關在共產式灰白盒子勞工住宅、我的老公一輩子乏味地過不會再流動、何況老公還是個只想養我照顧我的大男人。然後，開錄影帶店每天看電影幻想世界、身旁還有個拿芬達和牛仔褲放閃的閨蜜舞蹈老師 Marzena、整天談著不知我那口子在西德又見識了什麼...
這一切，都是蠢蠢欲動不安於室的絕佳土壤，讓 Agata心猿意馬也想找個精神外遇，就算只是個同在波蘭小鎮的帥神父，神父動態遊走社區各家做家訪就已是「流動」與「外界」的想像投射了。對神父是幻想、神父也守分不領情、倒是家裡無聊的老公與好奇的女兒哪一點不好了？沒有辦法，一顆艷羨的心打開就回不去了，情緒壓力冷酷釋放一波又一波，丈夫還能抵抗詰問、弱一截的女兒只有摔花瓶洩憤。
https://imgur.com/c2P8lRf
Iza 缺口到憤懣
單身小學校長，渴望著醫生情夫的愛，但醫生在這「鐵幕打開」的時代成為西歐所需的炙手可熱人才（廣播有提），即使妻子過世仍沒有要把 Iza扶正的意思，雖沒明說但想拋棄 Iza去德國另起爐灶的意圖明顯。缺愛的 Iza，找少年打炮結果是「耶我上到校長了」的前學生，沒有出口就開始傷害別人：
一方面是同樣搭著鐵幕打開後的流動人口潮（波蘭鄉-波蘭城-前東德-前西德） 用資本主義替換勞工的傲慢開除了另一主角 Renata 、另一方面開始透過情夫女兒試著爆料不惜把事搞大。最後情夫不是吃素的可威脅她生命，看來她就把心理壓力轉去情夫女兒那邊，看最後情夫女兒緊張大吵不知所措掉進冰湖、她竟也不動聲色放著死，恐怖。
https://imgur.com/dl7Y552
Renata 缺愛到無情
獨居老人，每天在公寓天井梯廳渴望著很基本的人情，只是噓寒問暖的伸手每每碰釘子。她的世界受鐵幕開影響，一來人口流動令她身為資深老師丟了工作、二來想報個水療課竟然都被西德有錢度假客佔滿。於是她有點跟蹤狂似地施展騙術獨佔水療課舞蹈老師 Marzena，雖是愛慕卻建立在謊言。
Marzena 對她體貼幾次令她心花怒放後，很快回歸平淡，令她心下不平：妳竟攀緣華沙攝影師不理我？Marzena 被迷姦後她潛入幫擦精液，卻不留下一起支持度過，彷彿只是在看著墮落攀緣的女子妳自找的。平心而論，Renata也許對 Marzena有真心也夠關懷？但那真心其實多少建立在扭曲、很快會枯竭見底。
https://imgur.com/vNsH7yD
Marzena 西進卻東離
已婚但獨居的舞蹈老師，丈夫率先在鐵幕開前已搶先到了德國工作已三年，一心追逐德國生活恐怕也很苦，卻已對妻子愈少聞問。於是 Marzena也很渴望往上爬、往西走，自恃曾是選美皇后又是多才多藝舞蹈老師，心裡嚮往華沙帥男大攝影師、卻對其實有機會相扶持的對門鄰居 Renata 愛理不理。
想想她對 Renata 並非沒有善意與溫暖，只是一顆心顯然不在此而在遙遠的西方。最終，捨近求遠對西方的艷羨嚮往、換來了攝影師迷姦，片末最後一鏡要由她代表波蘭兒女不堪回首地啜泣：我們汲汲營營追求西方往上爬、卻背對原鄉而冷待（甚至傷害）身邊人們，何苦呢？
https://imgur.com/XtVt92y
此片從四個缺愛、追愛、又背棄愛的女人，談一個愛情與人情的地理政治，我們地球每個地方恐怕或多或少都心有戚戚焉，這處境男女交織衝擊不分性別。想想台灣偏鄉到小鎮、到大城、到台北、到美國日本或大陸、到紐約東京或上海，和她們的波蘭小鎮到大城、到華沙、到東德、到西德、再到柏林漢堡慕尼黑，這處境不也是似曾相識？蒼白的色調、端出四位女子的三具蒼白肉體、此片裸體用越多越令人感到那脫下光鮮外衣其實一無所有且包袱沈重的皮囊。
然後令人聯想到更大宗的皮囊，那場西德退休婦女團來東歐的水療戲，儘管她們經濟階級高兩三截，肉體卻比波蘭女主角們還更沈重多了，想想她們在西德恐怕也是消費不起而今終能在波蘭一償夙願？同樣也有很多西德病人看不到醫生大舉湧進波蘭？然後讓波蘭人力抬價西進也讓波蘭消費者愈受擠壓？這個 United States乍聽是四海一家的「合眾國」，但最後總臣服於無孔不入的資本主義，不只是物質資源連愛與人情都吃掉了。
https://imgur.com/UNrPidx
這部電影從開頭充滿蠢動希望、到最後一段段希望旅程都走向遍體鱗傷進而傷人的絕望，整個色調都是冰冷滄桑的、身體質感都是充滿包袱的、甚至取鏡總是充滿壓迫把主角一步步擠壓到邊框。真把此片的地理喻示給聯想分析下去，則從女性同氣連枝的幻想轉為女性相殘、從女性相殘延伸到兩性交傷、更從單片四人的絕望延伸到普世的絕望... 看這樣的電影心情很差，但又不得不敬佩它敘事現實風格強烈冷冷地告訴我們世界就是這麼差，請記得搭配一部多彩喜劇進場。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3IKnznczG2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