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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稱 : 霸王別姬
2.觀影時間 : 2018.12.14
3.觀影地點 : 秀泰影城
4.觀影方式 : 自行購票
§其他防雷說明(非必要) : 文長,真的很長請慎入,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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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可以用「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來詮釋段小樓的話,那麼「不瘋魔不成活」一定就專屬於程蝶衣了吧。
關師傅所說的「從一而終」多難啊,在這樣動盪的世代,橫跨了清末、民國、抗日、共產,變的是人心,不變的是看戲的人,上演的即使是同一齣霸王別姬,可每個世代有每個世代的霸王,他們可以是張公公、袁四爺、日本軍官青木或小四,各自上演了自己朝代的劇本,也各自象徵了每個世代的開展與終結。
電影開始,小豆子的母親把他送進了戲班,剁掉的那根手指不只是希望讓喜福成科班收編,同時也有閹割的意味,肉體上的閹割或許是身體上的痛楚,可精神上,他還是一直重複著好似永遠念不對的《思凡》。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講得多麼凜然,就算被配上了《思凡》的台詞又怎麼樣,念不對也就只是被關師傅打,那是小豆子的傲氣,這樣的傲氣,是寧可把被打得鮮血淋漓的手浸入水中,也好過被逼著演戲。
而從小豆子初進戲班就對他很照顧的小石頭,要說他對小豆子有不一樣的情感嗎?
我想那也許只能算是一種愛護的心情,他在訓練時護著他,也在小豆子逃跑時替他受懲罰,對小豆子而言,這是師哥的照顧,只是在師傅對小豆子往死裡打時,他寧可違背師道也要奮力反抗,或許有那麼一點特別吧,這樣的義氣看在小豆子眼裡是專屬的,他認定了師哥是會為了他不顧一切的,那麼對小豆子來說,他所在意的從一而終或許就不只是演戲、成角兒這麼簡單了。
在那一場小豆子被小石頭用煙管搗嘴而接受了「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的心境轉變,是性別混淆的開端,性別錯置住進了小豆子的心裡,這一幕的眼神轉變極棒,他從椅上走向前,肯定地念著「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髮,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系黃絛,身穿直裰,見人家夫妻們灑落,一對對著錦穿蘿,不由得人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
從這裡開始,以及在被所謂的「老規矩」太監踐踏後,他的打擊從肉體轉移到了心靈,小豆子的角兒被定位,對自己性別的認定,也自此跟了他一輩子。
經年累月的訓練,兩人從小石頭和小豆子成了段小樓和程蝶衣,所搭配演出的霸王別姬是叫好叫座的,在戲裡,程蝶衣透過虞姬的專情來表達他對段小樓的感情,他的戲沒有完結的那一天,對他來說,在段小樓的身邊他只想待上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可段小樓在與程蝶衣11年後的相遇連日子都算錯了,好像始終都是這樣,段小樓對程蝶衣,或許是一路走來的革命情感、或許是一種愛護,但真的有特別不一樣嗎?
看戲的人只看清楚了程蝶衣對段小樓的情感,卻看不清段小樓對程蝶衣的。
假霸王與真虞姬這一輩子的戲,在菊仙出現時就斷了,斷在菊仙的演戲手段,也斷在段小樓的心意轉移,程蝶衣只能自己守著說不出的情感,守著霸王而後以虞姬的結局完整自己。就像那爺所說的:「您說這虞姬她怎麼演,她都有一死不是?」,就算程蝶衣再怎麼想要守護在段小樓身旁,當兩人褪下了戲袍,就只能是師哥師弟的關係,僅此而已。
菊仙的出現,是程蝶衣心頭上的刺,他知道段小樓愛上青樓,卻沒想到菊仙的手段如此高明,「菊仙小姐,您在哪兒學的戲啊?沒學過啊,那就别灑狗血了」,蝶衣諷刺地說,話中是苦也是淚,原本跟段小樓要演一輩子戲的人是他,怎麼容得下第三個主角?兩人的見面像是大戲即將上演前敲打的緊鑼密鼓,誰輸誰贏都尚未能知曉。
菊仙與蝶衣之間的關係很微妙,總在一收一放之間互相拉扯,在段小樓被日本兵抓走時菊仙來拜託蝶衣,從而明白了蝶衣對小樓的情感;在成婚的時候蝶衣帶了寶劍來打岔,那杯要罰的酒被蝶衣的心痛漠視了;在小樓跟蝶衣回去見老師傅時,菊仙更挑明說了「小樓可是我的人了,您打他也成,您得先告訴我一聲」,又順便告了蝶衣抽大煙的狀,兩人之間的拉扯可見一斑。
只是到了後來,當她失去了小孩,又在蝶衣戒煙期間聽見他的脆弱,相競爭的關係在這些過渡中模糊掉了,我想她也是心疼蝶衣的吧,跟袁四爺之間拯救蝶衣的對白顯現了她談判手段的高明,她一直都是如此敢言敢行的女子,甚至到了批鬥時,段小樓對蝶衣的口不擇言是她出聲制止的,也是她捨身救了被丟棄的寶劍,想要挽救這對師兄弟之間已然破碎的聯繫。
無論段小樓如何墮落,不演戲賣西瓜也好、玩蛐蛐也好,這些傷害都遠不及段小樓破口而出的「我真的不愛她」,當初從青樓一躍而下接住她的人是小樓,說要娶她的人也是小樓,她把假戲演成了真的,華麗的飾品從手上腳上一脫,贖回了自由投奔到她盼望的愛情。
但最後,那些愛隨批鬥的猛烈化成了餘燼後的白灰,她回眸兩次對蝶衣的欲言又止,藏了太多說不出的體悟和絕望,她的自殺成了一代風華女子的絕響,從此高掛。
在菊仙介入程蝶衣與段小樓之間的時候,袁四爺成了很重要的角色,他是替代品,是另一個假霸王,但跟段小樓不同的是,他是對程蝶衣有不同情感的,袁四爺所讚賞程蝶衣的「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景非你莫屬,此貌非你莫有。」,他必須塗上霸王的妝,才得與程蝶衣相舞作伴。
蝶衣所愛戀的,是為霸王上妝時只屬於兩人的相處時光和一顰一笑,而袁四爺是不成氣候的假霸王,無法得到真虞姬的心,也才會讓程蝶衣在那氤氳瀰漫的後院中,終以淚看清,他所要自刎訣別的,並不是這個假霸王。
袁四爺是懂戲的人,像是在把玩一件藝術品一樣想要擁有程蝶衣,他的興致是帶有控制的,像他宅裡被囚禁的鳥兒,他用物質上的寶劍、華麗飾品要綁架蝶衣,但蝶衣要的只是能夠欣賞戲的人,不論是袁四爺、日本兵還是國民黨,蝶衣的沉淪不是為了回應袁四爺的愛慕,那反而像是對段小樓的報復,怨他拋下了自己,可這樣的怨也無法取代掉愛,就算曾因為替日本軍官唱戲而被段小樓唾棄、就算知道自己始終無法成為和段小樓在床上翻雲覆雨的另一半,都不及批鬥時小樓把寶劍丟進批鬥火焰中,以及,說出他與袁四爺之間的曖昧那樣心碎。
那一把寶劍,是貫徹整部電影重要的象徵,從張公公流到了袁四爺手中最後被段小樓背棄的,是小豆子記得的約定「霸王要有這把劍,早就把劉邦給宰了,當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宮娘娘了。」,也是袁四爺對他的賞識「自古寶劍酬知己,程老闆願意做我的紅塵知己嗎?」,當程蝶衣把寶劍送上了成親之時的段小樓,期盼的是他斬斷與菊仙的關係,回來跟他一起上演一輩子的霸王別姬,但段小樓的不解「又不上台,要劍幹什麼?」,蝶衣望向兩人合照的無語,令人心疼。
批鬥時的烈火,把整部電影前面所累積的情感堆疊到最高,互相傷害的揭發像被烈火紋身般痛苦,段小樓揭發了程蝶衣,程蝶衣揭發了菊仙,要說段小樓是最可恨的嗎?也許吧,他的起頭成了傷害的循環,徹底瓦解了程蝶衣與菊仙的愛,大時代下被逼急的他,是一代霸王淪喪的象徵,能不亡嗎?
最終,回到了片頭那灰暗的舞台上,22年未一起唱過戲的兩人,演了最後一齣霸王別姬,蝶衣的表情像是釋懷又像是了然於心,最後陪在小樓身邊的人是他,或許這樣就夠了吧,唸錯了的《思凡》終究還是回到了「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既然想要和小樓演一輩子戲,那就停在這裡吧,停在最美好的戲中,戲中的霸王愛著虞姬,藉此了結了蝶衣的戲我不分與從一而終。
霸王別姬,主詞是霸王,可自刎的虞姬在電影中才是主角,他從一而終的堅定不移對比到了段小樓的墮落,是諷刺的,菊仙和袁四爺更讓這齣悲劇上演得更加深刻及濃烈,這部電影可以用太多面向來描寫,格局也非常巨大,從教育講到了政治、同志、文化、革命,把京劇融入歷史的遷移,看文化與政治的興盛到衰敗,也嚐盡了戲上戲下,愛、恨、撕裂、拉扯、心碎,人物之間的悲歌。
仔細想想,還有太多地方可以說了,但文字再多也替代不了當下看完的衝擊感,寫著寫著都想再刷幾次,真的一生必看經典,大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