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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稱 :窒息
2.觀影時間 : 2019/1/17
3.觀影地點 : 誠品
4.觀影方式 : 自行購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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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類少女成長電影：弒母逐父、拒絕和解】
《用你的名字呼喚我》導演盧卡格達戈尼洛（Luca Guadagnino）在新作《窒息》（Suspi
ria）中，以冷戰德國為背景，在片中加入許多「後納粹」符碼，如貫穿全片的紅軍劫機
事件、舞劇《Volk》（註一）、老醫生約瑟夫下落不明的猶太籍妻子等等，稍微細心些的
觀眾，當能讀出不少意有所指的影射。
但是，藏身於戰後的混亂之際，電影其實提出了一個挑釁的問題：我們能否在女兒和母親
的世系之間，發現破壞性的裂隙?在批判納粹政權的表面─或是挪借─之外，《窒息》其
實是一部殺死母親、放逐父親的另類少女成長電影。
「母女關係」是什麼？翻開近二十年女性主義論戰史，最鮮明的意象，就是「弒母」、「
叛逆」與「反認同」（註二），這提醒了我們，母親與女兒之間，並非浪漫和諧的純粹連
結，而是傾軋不止的關係力場。
《窒息》中出現三個母親，一是遠在美國的血緣母親，另外兩個則是柏林舞團的象徵母親
（白夫人與瑪珂絲）。血緣母親從電影一開始就是「失能」的：她在俄亥俄州鄉下的民居
中重病不起，由兩名作村婦打扮，頭包白巾、沉默木訥的女兒隨侍，她的小女兒蘇西則千
里迢迢跑到柏林，受到白夫人的青睞而加入了夢想中的舞團，同時，這個舞團的「母親」
、自稱是女巫三母神之一「嘆息之母」的瑪珂絲，則覬覦著她的肉體。
電影前半，眾女巫在瑪珂絲與白夫人間「選舉」母親的片段，除了是對當代「民主政治」
的有意諧擬（parodia）之外，更暗示了「母親」的後設性，與「母親」和「統治」的密
切：母親和女兒之間，不是女女愛慾或女女連結的親密烏托邦，母親成為母親的歷史，是
鬥爭的世系；連結母親與女兒的，是權力的鍵結。因此少女的成長，就不能停留在出走，
少女要逃逸，就不能僅止於奪權。
在精神分析理論中，男孩事實上是出於認同父親，才要殺死父親，並取代父親去佔有母親
。弒父的慾望，因此並非動搖，而是再度肯定了此治理─心理結構。然而，《窒息》片尾
的「母親屠殺」，並非弒父慾望的倒影，不是取代母親，而是取消母親、並放逐父親的清
算與重寫。
當蘇西來到巫儀現場，在瑪珂絲連聲威嚇之下，突發意料之外的轉折：蘇西才是真正的「
嘆息之母」！她召喚惡靈，殺死了所有曾投票支持瑪珂絲為「母親」的女巫。很多人批評
這段劇情缺乏交代，並猜測蘇西其實是嘆息之母的「轉世」；然而，若母女的世系本為論
述的建構，我們又何妨視蘇西的宣稱為叛逆的虛構？
電影中曾出現這麼一句話：「母親能取代所有人，別人卻無法取代她。」然而，蘇西卻是
徹底否定掉「母親」。白夫人是「好母親」，而瑪珂絲是「壞母親」，但「好母親」就是
女孩的救贖嗎？約瑟夫醫生說，愛與操控往往相伴而生，白夫人愛蘇西、拯救蘇西的慾望
，何嘗不是建立於自己對舞團成員生殺予奪的特權？因此，在電影的最後，我們看到曾對
女兒施虐的血緣母親在床上奄奄一息，同時女兒不與好母親結盟，也不向壞母親尋求認同
，女兒任憑壞母親殺死好母親，再手刃壞母親。在《窒息》中，背叛母女關係並遭到懲罰
的不是女兒，而是意圖「篡奪」女兒的「（眾）偽」母親──但是，《窒息》並非意在尋
找「（唯一）真」母親，而是「超」母親。
女兒化身「真」母親，殺死了「偽」母親。但在常態的系譜中，女兒如何能做為自身的母
親？「母女一體」的女兒既拒絕了母親，復又不能成為女兒，便永遠以「女巫」的位置，
挑釁與揭露正典世系自以為是的穩定。
電影尾聲，母親死絕之後，蘇西並沒有轉而認同電影中唯一的男性權威、象徵父親約瑟夫
醫生。她穿著一套粉色洋裝，來到約瑟夫醫生床邊，向他娓娓道來妻子被抓進集中營後的
遭遇：和兩名女性好友，想著你、想著所有被你傷害過的女人，一同凍死在雪地之中。
蘇西說，我們需要罪惡感與羞恥心才能活下去。但唯獨不需要你的。
晨曦微暖，蘇西面容溫和甚至稱得上仁慈地，徹底拒絕和解，甚至剝奪其懺悔的機會。女
兒不需要母親，但更不需要父親，女兒甚至不必殺死父親──因為女兒早已放逐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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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電影將該舞譯為《人》，稍嫌失準。Volk在德文中指民族、大眾、人民，是納粹政
府最重要的政宣語言，有強烈的政治意涵，如納粹政府最重要的宣傳政策：國民收音機，
德文即Volksempf鄚ger。關於Volk做為一政治語言的複雜內涵，可參Giorgio Agamben:
’ What is a People? ‘。
註二：詳參施舜翔：〈凱蒂洛菲的少女世代叛逆〉（收入《少女革命：時尚與文化的百年
進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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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挪借「轉型正義」的政治正確為包裝，我認為這個拆解「母女神話」，告訴我們母
親其實可以取代、母女世系甚至可以取消的少女成長故事，其實正以另一種方式犀利質疑
了主流的人道主義語言，並在「批判」納粹幾已成為一項道德信條的此刻，提供了我們「
逃逸」納粹的深刻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