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性：暗濤洶湧還是平靜如畫
──電影《0.5mm》的思考點：人性和性慾的縫補與補償
日本電影《0.5mm》（0.5ミリ，2014），女主角砂羽是一位專業的照護員，案家的女主人
希望幫失能臥床的先生「完成最後心願」，於是給砂羽一大筆錢，希望她與丈夫同床一宿
。砂羽勉為其難答應了，不料當晚電線走火，男主人被燒死，女主人上吊身亡，砂羽驚惶
出走，開始她的流浪旅程。
首先遇到帶著氧氣瓶離家出走的康夫，他希望趁活著花光所有的錢，因為兒子媳婦整天為
了錢跟他吵架。康夫說：「我臨終前妳要來當我的看護喔！」嘴說著，手也沒閒著，從腰
滑向她屁股。
佛洛依德指出：人類和動物存在著性的需要，生物學稱為「性本能」，這就像飢餓了就會
想覓食，這種「原欲」並不因年齡而衰退。除非康夫能把兒媳吵鬧帶給他的壓力和負面情
緒完全，請注意我指的是完完全全，消化掉，否則這些暗潮會慢慢匯流，一有機會便以不
同形式宣洩，即便康夫本人並不自覺。
後來砂羽碰到常常偷腳踏車的阿茂。他是退休的修車師傅，生活尚能自理，也還有點積蓄
；沒有不良嗜好，只是愛偷腳踏車。他的偷竊，與其說是在收藏什麼，不如說是在抗議什
麼。女兒不關心他，朋友不在乎他，砂羽說：「你可以把話跟我說啊！」但他回：「一起
洗澡吧！」
落空的期待需要被轉化，累積需要釋放，破裂需要縫補。古代道教認為，男女交合，是陰
陽和合，天地之常，「陰陽不交，則坐致壅閼之病」，無益人壽；但如果過度縱慾，不知
節制，無視禁忌，必損人壽命，乃至速死。所以不但要講求交合方法，更要注意房中節慾
。
然而隨著衰老，雄性激素的分泌不可避免地逐漸下降。一些研究發現50-70歲約有30-40%
的降幅。但雄性激素的分泌減少並不意味著性活動全然止息。調查指出：70歲以上老人有
43%的男性、33%的女性每週手淫一次；大約三分之二的男性與配偶發生性關係也是每週一
次；此外，隨著逐漸變老，認為自己性伴侶外表有吸引力的人數也增加。
砂羽在購物中心遇到另一個男人真壁，他正要偷情色雜誌，被砂羽逮個正著。砂羽直截了
當說：「我穿水手服給你看吧！你把書放回去，色老頭。」真壁兀自強辯：「我在這一帶
還是頗有聲望的老師，怎麼可能去偷情色雜誌？」
真壁的精神生活太壓抑、太壓抑了。他是退伍人，有著「創傷後壓力症」（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他的妻子失智臥床，唯一記得的人不是他，
而是她的舊情人。真壁把一切都向砂羽傾訴，多年深藏的話一次說完。但說完並不表示完
了，沒事了。他偷看砂羽洗澡。
壓抑需要疏導，創傷必須治療。誰說老人沒有性的需要？也許他的偷窺可以連結到更早的
童年經驗，渴望不可得後的自我補償，但片中的表現手法更令觀眾感受到，性需求只是冰
山一角，隱藏在海平面下的，是老人尊嚴和其自我意識覺醒。
美國杜克大學對66-71歲老年人的調查發現，對性有興趣的男性為90%，女性為50%。丹麥
哥本哈根大學調查，51%的男性老人對性依然關心，71-75歲有56%維持性活動，85歲有20%
。日本東京都的調查，92%的男性老人有性慾，女子有52%。金賽的研究中，94%的男性和
84%的女性過了60歲仍有性行為。
心靈的空虛，日常的寂寞，死神的召喚，老人比任何階段更需要來自異性的慰藉——有時
甚至肌膚接觸就獲得性的滿足。但是，社會偏見卻再一次禁錮老人的情慾，這些刻板印象
主要包括：
1.老年人由於性功能衰退，沒有性慾。
2.就算有性慾，身體狀況也不容許性行為。
3.性生活對他們的健康有害。
4.他們在身體和性方面都已失去了吸引力。
5.老年人的性主動是不道德的甚至是令人噁心的。
事實上，老年人性趣下降以及性活動減少的原因可能有：
1.生理障礙：前列腺問題、曾經中風、心臟病、關節炎、糖尿病或因治療身體其他疾病的
藥物副作用造成性慾減退。
2.心理困境：擔心自己表現不能讓對方滿意、對性無能的恐懼、認為自己性功能不如以往
、自覺性吸引力下降而自信不足。
3.傳統社會文化對老年人性生活的態度：怕被說成為老不尊、更遭到歧視；寡婦再婚或鰥
夫再娶受子女反對、阻止。
4.實際場域的考慮：在老年看護之家或其他機構中，或因隱私不夠；在家中與子女、孫子
同住，或受場地限制，造成老年人性生活受限。
年輕的性，激情、衝動、急切，希望瞬間獲得生殖器的快感。隨著變老，性的功能和角色
以與年輕時大大不同，它不僅能更多元地滿足我們臨老、懼老、厭老的各式感情需要，也
更能帶給我們另一層面、年輕時不易體會到的感覺和快樂。據此，老年人的性可以主動，
可以適應，可以更加從容。不再講究射精與高潮，而是細膩地體貼對方需要，如親吻、撫
摸、擁抱，肌膚之親，皮肉之感，由此昇華。所謂性生活已不單指性交，對老年夫妻而言
，只要帶來心靈層面的愉悅，任何健康的活動都屬之，包括關懷的舉動，散步，準備小禮
物，意外驚喜，依偎悄悄話，看電影聽音樂，唱歌跳舞等，任何兩人願意一起做的，一起
快的的事。
規律的性生活與降低死亡風險有關。跨文化調查顯示：對70%的老年男性和85%的老年女性
而言，性生活依然很重要。需注意的是：和其他時期一樣，安全仍是性行為的首要考量。
老年人並不比年輕人更難染上性病。事實上，愛滋帶原者有10%超過50歲。
這是很重要的教育：教育子女和社會人士，不要剝奪老年人的性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