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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稱 : 蜜‧密 Tell It to the Bees
2.觀影時間 : 5/17
3.觀影地點 : 住家網路
4.觀影方式 : 網路，iTunes 美國版商店
https://itunes.apple.com/us/movie/tell-it-to-the-bees/id145516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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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祝同婚立法通過！經友人推薦來看這部英國女同愛情新片。這部《蜜‧密》是英國小說改編，時空背景設在 1952 年蘇格蘭史特靈附近的紡織工業小鎮，導演是個橫跨影集、廣告、紀錄片、音樂錄影帶的、獨獨電影很久沒碰的老導演 Annabel Jankel ，此片拍起來也不免有那麼幾分電視電影平淡說故事的感覺，不過整個英國 1950s戰後復甦的小鎮社會之衰敗、保守、迷惘、歧視、暴力，都拍得栩栩如生，絕不是泛黃浪漫的復古，而是陰雨生苔的灰慘，令人好奇在這樣絕望如一灘死水的地方，愛要如何滋長呢？
雙女主角是英國的 Holliday Grainger與紐西蘭的 Anna Paquin，前者操演員老家的曼徹斯特口音、後者學了一口蘇格蘭腔，前者飾演勞工媽媽粗手大腳無拘無束、後者飾演富家醫生身段專業拘謹有禮，前者工廠戲酒吧戲育兒戲樣樣來、後者只靜靜提著醫療箱開車在鎮上到處訪視勞工，前者感情奔放外向都寫在臉上、後者感情壓抑內向有好多神秘故事，前者面對小鎮凝視與暴力直接反抗、後者是小鎮流言蜚語的主要受害者卻一直低調不作聲...
我一直很喜歡 Grainger 在英國小品電影中的配角戲份，很享受她每每在高端俊男美女主角下擔綱平凡女配有血有肉的演技；Paquin作品我只跟過她少女時代的《X 戰警》系列，沒想到士別三日已經成了身材粗壯的中年女子，還比當年小淘氣更有親切感！這兩位女主角的搭配，算不上是美女配對沒什麼吸睛點，卻是苦悶人生中天造地設的互補，難怪一見如故彼此圓滿，令人為她們的相遇感到希望、為她們的困境談到緊張，彷彿 1950s這絕望年代能否走下去、就看她們倆。
https://imgur.com/XqhxNAU
此片談這保守紡織小鎮，在二戰前後來了兩個叛逆女子打破沈寂。戰前來了個工運之都曼徹斯特的 Lydia，她跟丈夫嫁來這生了兒子，二戰爆發丈夫從軍戰後回來卻已變了人，拋棄妻兒耍消失只想找別的女人展開新人生。於是 Lydia工作育兒一肩雙挑成獨立婦女，辛苦拮据仍昂首闊步；只是丈夫 Robert 不負照顧之責甚至另結新歡之餘，竟還對妻兒抱有極高的控制欲，要掌握他們人生正當體面絕不可敗我門風。如今獨立女子 Lydia不但有獨立生活拋頭露面、甚至還與別的獨立女子出雙入對？Robert絕難容忍，他在工廠當主管的大姐也絕對在職場上給不乖女人應得的懲戒。
戰後，則回來了一個小鎮醫生 Dr. Markham。乍提起有個新醫生，大家都振奮，覺得這勞工環境差而工傷與傳染病頻仍的小鎮終於有救；但一聽到是個女醫生而且還是前任醫生的同性戀女兒，人人面色都沉了下來轉過頭不願面對。Markham 和小鎮的確有過一段陰影，她曾是小鎮最上流的大宅千金，對外界脈動最熟悉、心態與視野也最開放，只是在小鎮湖畔想要與女性同伴牽手散個步，都可以被保守的鎮上青年霸凌攻擊、還害女性友人（或情人？）被強暴。沒辦法，醫生爸爸感嘆「這小鎮太小了」送她出國習醫再也別回來，但爸爸過世她還是不顧過去陰影硬著頭皮回來了。
https://imgur.com/tQwfTiB
Lydia & Markham 的相遇，是這個令人窒息的小鎮社會中令人欣慰的一股清泉。這裡人人對異己看不順眼、社會對個人處處凝視，每個工廠地產的體制掮客只顧維護體制、個人有多少苦難吶喊他們側過頭去聽都不想聽，整個社會只想像工廠機械順暢運轉日復一日、對機械社會下的錯誤與問題視若仇寇誓言壓到底...
也難怪，身處最底層又身為唯一外來客的 Lydia，在初遇身處最高層古堡的 Markham時，是劍拔弩張宛如階級戰爭的；但她們一見如故很快地發現，這小鎮陷入死水的絕望並非肇因於（曼徹斯特最懂的）階級上下問題，而是保守與開放的問題：整個小鎮只有最高端和最低端的她倆，承認這人間底層的苦難而不噤聲、知道這世界的可能而不停滯。
https://imgur.com/Ze8N1ss
兩位女演員的互動處處有火花，導演也用很電視劇的方式點到為止拍了她倆默契交心的點點滴滴，只是觀眾恐怕不免會覺得她們的愛情來得太過水到渠成，好像該交代的幾個步驟快速交代後一刻也等不及很快就上了？的確，我看這描繪愛情的節奏感，是一直有點意猶未盡的，總覺得好像明明拍了很多卻剪得太精簡，各種愛情片尤其女同片應有的蠢蠢欲動愛戀猶疑欲拒還迎都沒拍到位？是沒拍到位，但越到後來越能發現此片的重點並不在兩人之間的愛情本身，而在這愛情身處這時空背景在社會眼光下的處境，最終要處理的課題不只是這愛情、更是從愛情所看見的這社會。
首先，所有同志題材可能都會碰觸的課題，在於同志的性向到底是先天本質還是後天建構？此片 Dr.Markham 這邊我們不知，她可能天生就是愛女性、也可能是這男性僵固的小鎮社會只有不服膺體制的女性能看見她並與她交心？片中還有個與她在專業與私交上都互相扶持的律師男配，對她愛慕已久可惜告白出口卻被她婉拒，說不定這多少暗示著，不論她的情慾認同是先天還是後天，這女同性向至此應已根深蒂固？
倒是在 Lydia那邊很明顯，她戰前和丈夫相遇相愛時可是個異性戀、還一起生下了孩子、曾在幸福家庭的夢想道路上努力著；但戰後丈夫變了、跟著社會一起加入冷漠無感的壓迫陣營，她也不是沒試過進入社交場合找別的男人、但男人個個走不出社會刻板的陽剛威權都是一個樣... 也別說 Markham是個男醫生還是女醫生，能跳脫社會凝視就專心傾聽個人看見其處境，是男是女不都值得愛下去嗎？
https://imgur.com/nzhSr5i
然後片名 "Tell It to the Bees"那《蜜‧密》的意象，也從第一秒開始貫串全片慢慢帶出這同性愛情故事的真主題：不能說的同性愛情，只是這個重重遮掩的虛偽社會之冰山一角，這社會要眼不見為淨埋藏起來的秘密還有很多，大至社會的外鄉移民、黑人移民、離婚棄養，中至世故大人的同性戀情、未婚懷孕、諱疾忌醫，小至天真孩子對愛情與性的好奇、對大人複雜世界的好奇、乃至孩子們各種自以為是的偷聽偷看...
這無法勇敢向前的 1950s社會，充滿了「秘密」，而此片由 Lydia兒子 Charlie來穿針引線看人間說故事的視角，其最念茲在茲的也就是個「秘密」：他小小心靈知道儘管爸爸拋棄、大人流言、學校霸凌，但他仍有永遠不離不棄的媽媽相濡以沫；但當連媽媽都有個秘密瞞著自己不能說出時，Charlie 小小心靈也開始感到疏離與背叛，開始心事重重沒有出口，只有找上 Dr.Markham 家裡傾聽她秘密一生的蜜蜂們：「蜜蜂會傾聽人、會跳舞溝通、更會散播花粉散播愛」。
此片表面上當然是女同的故事，實則是一個關於秘密的故事。同性戀一直都是個秘密，也渴望抒發，卻總是不可得。同樣地，保守社會的保守人們，也有很多秘密，他們個人儘管服膺壓迫，卻有苦難言。也許 Charlie代言了一種「恐同」情結值得同情的焦慮感：在社會中總是比女人僵固許多的男人們，時代變遷總是仍擁抱著傳統的美好圖像，而他們感到傳統圖像中本可相扶持的女人正悄悄遠去中，於是口不擇言甚至出手暴力渴望挽回，卻不知暴力只讓事情更難挽回。而話說從頭，這事又真有那麼絕望真需要挽回？
https://imgur.com/lDZaboi
在這壓抑時代裡，有任何秘密都告訴蜜蜂吧！讓牠承載我們的秘密與夢想，散播花粉開花結果。這小說原著中最重要的意象「蜜蜂」，在此片中也神來一筆地扭轉了壓抑社會鞏固建制的暴力、讓明明可以走出新生的憤懣心靈給腦筋轉個彎。電影裡幾大迫害單親家庭、迫害女同戀情、迫害跨族戀情、迫害未婚懷孕、迫害病痛貧童的反派，電影讓他們惡形惡狀不惜扼殺個人福祉一整片後，最終也讓他們那維繫傳統完美圖像的偏執身段在人性面前崩潰了。在這人間儘管人人缺乏信任，仍然值得找到你身邊的蜜蜂，將禁忌恐懼的一切黑暗悄悄告訴牠、交給牠帶我們跳出這灘死水吧。
在主角母子 Lydia & Charlie之間，母子連心共同的誓言是「我永遠對你誠實不說謊」，但母親藏了個秘密，孩子視為說謊負氣出走。也許單純男子對同性戀的恐懼，不見得是原初基本無可改變的仇同？而也可能是在感情上感到的背叛？但母親告訴孩子：「謊言與秘密不一樣，你不會徹底了解我，我也不會徹底了解你。」
的確，人人有秘密，母親有孩子也有，女人有男人也有，前衛同志有保守小鎮一樣有，甚至在本片兩位彼此愛戀撫慰惕勵成長的女主角 Lydia & Markham之間一樣也會有。片末，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但又留下那麼點淡淡惆悵的餘韻，Markham 與她的小友 Charlie也分享了最私人的秘密：我與你媽媽互相圓滿了，但我們不會在一起；來自異鄉的你媽媽與你，本值得追求對你們更好的社會；而世代根基此地遭受排擠只能一路流浪的我，就堅定地留在這裏相信希望、與這裡身心都陷入病痛的人們一起療癒向前吧。嗯，雖有點惆悵，但某種角度看來這更像我理想中愛情的昇華！
https://imgur.com/Z3TJ5C3
《蜜‧密》是部女同愛情片，但它並不走許多同志電影的唯美浪漫，沒有美麗如雕像的雙美男或雙美女，只有兩個粗壯的中年婦女捲起袖管修補她們的殘破人生、也修補壓迫她們的殘破社會，我們也許無法期待女女交纏或男男性愛的血脈賁張，但兩顆創傷心靈相遇交心彼此圓滿進而將愛傳出去，那愛情與人情的精神是更加動人的。推薦關心同性愛情與同婚的、對英國 1950s復古風情有興趣的、關注英國勞工階級社會歷史的、以及喜歡 Holliday Grainger 或 Anna Paquin 的影迷、而同時對於在小螢幕上看個電視電影格局作品並不介意的觀眾，若有興趣有時間值得一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7nhkNAfH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