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荒謬好笑到驚悚到深沉的悲哀,整部片節奏俐落,幾無冷場;以得獎片來說,寓意明白
,不高冷艱澀。算是好消化也很好發揮申論、誘答力強的片子。
像是:階級的上下與空間上下對應,再寬敞明亮的家也有陰暗角落,主奴之間既相互依存
也相互辯證。網路上一搜果然都有人答題,也都分析的很棒。
不過或許是這樣,太過工整明白,這部片少了一點意境?是說藝術本來也並非都得像李白
,雅俗共賞、老嫗能解的白居易,也沒有什麼不好。
底下就客廳性愛跟氣味兩件事,用精神分析強作解人、班門弄斧一番。
(底下小雷)
▌客廳作為幻想場景調(mise-en-scene)
並不是有錢卻又善良好棒棒,而正因為有錢所以才能有善良的餘地;因為要當善良高級人
,所以連辭退下人都不願明講原因;太高級了,因此必須想像下流人的性愛,透過迂迴路
徑,才能面對自己肉體上的慾望。而這性幻想,又更狠狠羞辱了躲在暗處的一家子,這家
子沒多久還在同一個客廳,幻想著不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個場景十分有意義,在象徵家庭裡與外交接的客廳(既是向外招待客人的場所,可以在
這喝酒吃狗肉乾翻閱日記,也是向內家中的私密場所,可以在沙發上做愛)上流與下流不
同的幻想並置,宿主與食客檯面上與檯面下各自洶湧,看似互不侵犯,但男主人卻隱隱聞
到檯面下飄來的氣味。
這段錯接的幻想張力十足,細細精神分析起來甚至有點危險。司機爸爸雖然明知女兒並沒
有跟前司機發生關係,但聽到另一個男人跟他的女人以此為材料性幻想總是猥褻,並且材
料當中最香豔刺激還有女兒的內褲(object a),這條內褲又在女主人慾望中與毒品連結
產生禁忌的快感(我懷疑女主人之前有用過毒品,才敢大膽央求老公賣買毒品給她,可能
正在戒毒,才會常常被看到昏睡)。此時鏡頭帶到爸爸五味雜陳的表情,跟女兒半張尷尬
的臉。
更何況,在無意識一連串的置換中,男主人幻想自己是前司機,在後座跟女兒或是女兒的
替代物其他女孩發生關係,而自己身分現在正是男主人司機,躺在桌下一語不發也像是坐
在前座,到底自己是窺探主人跟女主人性愛,還是窺探前司機跟女老師,甚至是自己載女
老師回家……
當然電影沒有要帶我們走太遠,碰觸危險的界線,但當中的難言的禁忌與難掩的羞恥感已
然成形,傳達給觀眾。
這也是片中沒點明的反諷:他們一家人透過置換,巧妙地隱藏了血緣關係,變成無直接關
係的下人,然而有些關係依舊無法輕易置換。平時可以假裝司機與女老師,相敬如賓,但
面臨緊要關頭,像是一場暴雨,像是遇到狂徒拿刀刺傷女兒,像是無意間聽到主人的性幻
想,都能把他們拉回家庭關係,血終究濃於水。慾望的意符鏈,並不是什麼物品都能置換
,這當中有階級的分際,也有人倫的禁忌。
▌有味道的主體($)
從精神分析的觀點看來,幻想的結構($♢a)總是暴露主體的慾望物與自己的位置,對他
人坦承幻想,或反過來得知他人幻想,跟被聞到或聞到他人體味一樣,往往是羞恥而脆弱
的。也正因為如此,分析師常常被愛被恨,種種分析幻想而生的移情,都因為知悉且分析
他人幻想,一不小心就會擦槍走火。所以呢,分析師要收高額的費用XD。
導演巧妙地用氣味連結幻想中的主體($)與相伴而來的羞恥。在此不妨把拉岡所謂的 th
e barred subject 挪用為 the smelled subject,barred by smell and class, the Sy
mbolic。因為欠缺所以慾望,因為有自己聞不出的味道,所以渴望向上爬,離開洞穴般的
窮酸人生。
賤人往高處爬,尿水往低處流,原本很正常。而人一旦逾越分際,嚐到好日子的甜頭,從
陰暗半地下室爬到豪宅院子裡看天空,便容易得意忘形,便有了非份之想,想把上流女兒
娶到手。只是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一場洪水跟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回狼狽的原形。
片末父親跟兒子說,像他們這種人,再也不要有計劃了,言下之意,管好自己的非份之想
,安安分分地地做下人吧。沒有幻想,沒有越界,也就不會挫敗與受辱。
豈料,管得了行為與念頭,管不了無形的氣味。而氣味,最不分輕重也最難防範馴服,再
小心掩蓋都會暴露來歷,自己聞不到也遮不住的氣味,其實是自身的羞恥感,自己卑微的
幻想,猝不及防就越界,又遭被厭惡被否定,只消嘴角不屑的一瞥,私密而脆弱的幻想結
構就能崩潰,因此有了父親最後的爆發、暴走(acting-out)。
兒子肯定懂得這道理,但仍舊在片尾做不切實際的計畫,希望有一天靠自己的力量,讓爸
爸回來。窮人也只剩下廉價和荒謬的希望,可以自嘲地一笑,不然,真的笑不出來。
觀眾走出劇院,除了深沉的悲哀,或許也能多一分同情與理解,若真在自己或他人身上聞
到那股酸臭,如得其情,哀矜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