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刷。有劇情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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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pisode.cc/read/ArtificialkidsN/my.190805.032527
《從前,有個好萊塢》是個可愛的童話故事,溫馨得讓人心痛。
我一向喜歡昆汀塔倫提諾的電影。髒話。血腥。對比強烈的顏色。張狂的
手寫字體。來回跳躍的敘事手法。忽然蹦出來的故事解說。畫面暫停時的可愛
提示音與小箭頭。光是個走路畫面,在他拍起來都有節奏感,喀喀喀喀隨著音
樂拍點同步踩下,紓壓到不行。
然而,很多人覺得昆汀塔倫提諾兒童不宜。
他們宣稱他的電影充滿色情暗示,他們指控他的作品充斥暴力畫面。昆汀
塔倫提諾的影響力在他們看來簡直強大得無可救藥,任何小孩只要看上五分鐘,
就會立刻成為變態強暴犯暴力殺人狂,不管他們原本教得多好都沒用。如此強
大的洗腦力,簡直堪稱教科書界的聖經。顯然比起拍電影,昆汀塔倫提諾更該
去編寫教科書造育英才,而所有正在教育第一線奮鬥的人也都該去跪在他的腳
趾前向他請益,好學會該怎麼讓學生把他們教的內容一滴不漏舉一反三,甚至
不用明講,光靠幾個手勢跟確認眼神,就能完整完美又完全地徹底吸收進去。
但在我看來,昆汀塔倫提諾的世界真的很可愛。而這部電影,完全就是昆
汀塔倫提諾風格的童話故事。
在他的故事裡,快過氣又有憂鬱症的酗酒演員,不只能在國外再次闖出一
片天,娶回個身材姣好的妻子,還能跟自己拍過的經典電影一樣,實際拿起火
燄噴射器狠狠帥上一把,還能因此與住在隔壁的知名導演搭上線。對他來說,
在好萊塢重新翻紅已經不再是沉醉酒精時才能瞥見的夢想,而是能貨真價實抓
在手中的機會。
在他的故事裡,徒有能力卻為流言所苦的特技演員,不只平日會和自己的
雇主稱兄道弟,還能因救了對方而成為眾人眼中的英雄。或許在那之後,他可
能會像瑞克看的那本小說主角一樣,因為髖關節受傷而不良於行,但那道傷疤
將成為洗刷他過去污名的光榮印記。即使可能有點瘸,但從此以後,他將能拖
著那條瘸腿,大大方方站在所有人面前接受眾人掌聲,而不再只是某人的替身
或跑腿──還是差點被解雇的那種。
在他的故事裡,莎朗‧蒂依舊能是那個會偷進電影院翹著光腳看戲,為了
觀眾對自己演出的好評而竊喜不已,身邊總有無數好友環繞陪她待產的小可愛。
在這裡,她能在燠熱的夏夜裡,坐在沙發上喝著涼茶,認真聆聽瑞克敘述他今
晚的冒險故事,而不是在1969年夏季最熱的一天,成為倒在地上的冰冷屍體。
在他的故事裡,曼森家族沒能傷害任何人。除了壞人以外,所有人都各自
有他們充滿希望的美好未來。
不幸的是,我們生活在現實世界裡。
在現實中,羅曼‧波蘭斯基的隔壁並沒有住著家裡放了把火燄噴射器的瑞
克‧達爾頓,克里夫‧布茲也沒有領著自己的愛犬痛宰曼森家族一頓,連查爾
斯‧曼森都因為這起屠殺事件而成了史上赫赫有名的殺人魔,而不是像電影一
樣,就是個沒沒無聞,領著群蠢嬉皮在廢棄片場嗑藥嗑到腦子壞了的怪咖。
沒有英雄。沒有希望。沒有反轉。沒有未來。這就是我們所在的現實。
它是如此殘酷,如此無情,不僅讓大家心中甜美歡快的陽光女孩莎朗‧蒂
就此長眠,甚至還惡劣無比地讓查爾斯‧曼森取而代之,從此化身為無數電影
致敬的原型,獵奇愛好者內心的傳奇經典,就此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人物。
談曼森生平與思想的電影那麼多,但記得莎朗‧蒂的美好跟機敏的人卻這麼少。
那些本該獻給她的掌聲與歡呼,還有原該投注到她身上的激賞目光,現在
全隨著她的死亡,轉移到了殺害她的兇手身上。
或許這就是昆汀塔倫提諾的溫柔。
他不談曼森多壞,不談曼森多邪,甚至沒讓「曼森」這兩個字出現在電影裡。
他只讓我們看見莎朗‧蒂在派對上跟好友跳舞,成為大家眼中的焦點。他
只讓我們看見莎朗‧蒂外向好動卻又熱愛閱讀,看到有趣的小說時也不忘分享
給丈夫。他只讓我們看見莎朗‧蒂在向李小龍學習武打動作時,認真專注又充
滿熱忱的神采。他只讓我們看見莎朗‧蒂期望能被售票員認出自己時,撒嬌又
俏皮的表情。他只讓我們看見莎朗‧蒂在電影院裡為了避免被人注意而戴上眼
鏡,卻又放肆地在看到一半時脫掉長靴翹腳看戲。他只讓我們看見莎朗‧蒂因
為得到大家的歡呼而微笑,只讓我們看見她因為眾人的掌聲而雀躍不已。
他不要我們只把她看作跟殺人魔的名字連在一起的受害者。他要我們好好
看著莎朗‧蒂這個人,好好記得她的笑容多麼燦爛,好好記得她的眼神多麼靈
動,好好記得她是個多麼可愛、多麼純真、多麼美好的人。
因為她才是真正值得被我們看見、記住的對象。
他是如此溫柔,把那些本該屬於她的鏡頭全數交還予她,讓她的形象不再
只是殺人魔手下的悲慘受害者,而是照進大家眼裡的燦爛陽光,一如她當年的
模樣。
至於那些見鬼的王八,則活該被人痛揍一頓,扔進歷史的垃圾桶裡,更別
提讓他們的名字出現在電影裡。
沒錯,或許在扔進垃圾桶時,那過程是有點血腥,是有點暴力。然而跟現
實比起來,這裡發生的一切簡直美好得像部電影,像個童話故事。
而且,也遺憾至極地,只能是部電影。只能是個童話故事。
所以,這才是個童話故事。只有在好萊塢這個夢幻之地才能實現的一夜美
夢。而打從我們聽見《從前,有個好萊塢》(Once Upon a Time in……Hollywood)
這句話的那瞬間起,我們就已經遠離現實,不由自主地像孩子一樣沉浸在這個
溫暖的故事裡。
因為現實是如此殘酷,如此無情。而生活在現實中的我們,只有遁入電影,
才能見到一絲希望,才能對未來有一點期待,才能見到那些本該深深刻印在我
們腦海中的閃亮巨星,他們所曾經有過的那些華美風采,記住她們純真燦爛的
美好模樣。
這就是《從前,有個好萊塢》。昆汀塔倫提諾式的童話故事。
如此燦爛,如此溫柔,如此甜美,悲傷得令人萬分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