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著沒有露面但存在感超強的 Rose Byrne 獻聲，也衝著手機與語音助理乃至人工智慧的生活化題材，我今早（昨早）就搶頭香包早場看了這部《神機有毛病》Jexi。話說本片這位神機到底有沒有毛病呢？其實她 hot and cold, on and off 那般不按牌理出牌的酷勁兒，和 Adam DeVine所飾演男主角 Phil 的把妹語言還頗有三分神似，Alexandra Shipp 飾演的夢中情人聽這位胖男每每左支右絀自打嘴巴都樂了，回看這位反反覆覆的歡喜冤家 Jexi 也是令人好氣又好笑地如出一轍呢。
此片爛番茄才 11%，我也同意整體說來它怎麼看都不像是一部正規眼光下的「好片」：它雖然有主題，但主題申論得不明確，反而更喜歡不停地搞笑；它是搞笑片，但搞笑片也要的動靜節奏它沒有，反而更像是一路越來越過動、搞笑搞到自 high 起來收不住；它有職場友情與愛情，但三方的發展都太快太突然，是那種只要神機助你福至心靈後就可以一夕之間逆轉乾坤的突然，說難聽是「突兀」或「沒邏輯」；核心的神機與男主之關係，一直反反覆覆不清楚，甚至到片尾一次大破裂接著一次大和解，也許令人摸不著頭腦，更沒有任何恍然大悟的戲份來明確說清楚的意思。
不過對我來說這都沒關係，我個人看這片只想跟著一條軸線走：神機 Jexi 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在主角 Phil 的生命中佔什麼樣的地位？至於主角生命中的其他職場友情與愛情，那發展有多不寫實多跳 tone 甚至多光怪陸離都沒關係，畢竟本片要談的關係僅屬於Jexi & Phil 這人機之間，其他層面的人生儘管才是真正重要而且本片也這麼認為（Jexi應該也這麼認為），但這段需要投入也需要抽離的人物關係之擬人化，才是本片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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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就像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但不是永遠；他可能像是你人生階段的一個女朋友或男朋友，但不是最終一起的那人；只是他幫助你超越自己變得更好，然後與你互相祝福說聲再見。手機畢竟是個工具，語音助理畢竟是個程式，它儘管常常像個人令我們覺得是心靈伴侶，但它最終並不是。工具畢竟就是工具，儘管許多工具被我們視為「心愛之物」而產生了拜物或戀物，但終究要記得它仍只是獨立於自己的物，我們值得珍惜它、但也要能抽離於它，我們用完工具造福自己後，感謝這工具的服務再放手分享給他人。
這是我看完本片後心頭暖洋洋的感覺，它引起我回想我的每一支手機、每一個帳號、每一本相簿、每一本記事本與鉛筆盒等心愛之物。此片要帶出「人依賴物」這個對現世的呼應，是以極快步調集中在前五分鐘，它舉的例子是過去二十年的手機遊戲演進至今，但它要指出的是一種童年創傷：這個世界排拒我於外、我嘗試要加入卻碰壁、於是我只好尋求物體的慰藉，這物體總是忠誠地屬於你一人（你倒未必須終於它一物）、它不會背叛你離棄你（你倒可以丟棄或回收）、你得不到的人間溫暖都可以在這裡得到（它倒不需你付出溫暖）。
主角 Phil 就生在一個「爸媽聊天小孩看手機」的歷史先鋒家庭裡，在這手機歷史二十年中長大成人，進入了這個連嬰兒車都有一支手機的瘋狂時代！而且還搬到了當代科技新貴與新創產業雲集的年輕活力創意城市舊金山，舊金山當代風景絕大部分的青年恐怕都是這手機長大的世代！Phil很快告訴我們什麼是這裡的年輕活力：是穿著文青品味去舊廠房改造的新創媒體上班、結果其實都在做衝點閱率的農場文，是在各種社群網站拍張照片濾鏡加工寫句勵志小語、其實埋首電腦遨遊網路不識個真人。當然 Phil 不能代表所有人、但他誇張代言了一種集體情懷與其生成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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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Phil拿到的最新一個「心愛之物」和以往不同了，卻和我們看了《魔鬼終結者》系列這種科技恐懼故事所勾勒的未來很模糊地尚差一步：這個神機 Jexi 不但會說話、會互動、有主見、甚至還會自作主張鬧情緒！它是個工具、卻又擬人化地像個女友、或像一隻介於人物之間也有生命的寵物。它要給 Phil 的全新考驗，我認為在此片體現在兩個方面：
(1) 前半片，考驗人對物的珍惜，人是主人難道就可以對物品自我中心、予取予求、用過就丟？人與物的羈絆是值得細心經營的，會怎麼接物多少反映了會怎麼待人；(2) 後半片，考驗人對物的抽離，也許 Phil 總是會告訴自己都是這支神機拖著我不放？但事實證明這都只是藉口，都是自己每每向外交遊裹足不前又乖乖回到神機懷抱來。而到底這神機 Jexi 對主人 Phil 是敵是友呢？我認為終究還是個益友，畢竟她最後一次大復合是在主角自己裹足不前回家找她後、她最後一次大暴走是破釜沈舟逼主角出去找真愛說出口、最後一次大和解則是功成身退祝福說再見。
此片是誇張的喜劇，我覺得比較不能寫實看，還不如當作一場關於科技發展的惡夢與美夢。剛好隔壁棚還有上週上映的《魔鬼終結者：黑暗宿命》，我覺得兩片也是有許多驚天誇張的似曾相識場景，譬如《魔》片有大卡車與大飛機宛如人工智慧的惡夢化身追著你，《神》片也有類似的 Google 360 攝影車總結所有路上看見的科技恐懼在背後追你追到底... 追進那間宛如 Apple Store的智慧手機店裏，只見這個在舊金山這年輕新貴城市裡非常罕見的上世代老人，她在開場對 Phil 碎碎唸著你們這代手機兒童足不出戶裹足不前，在後段則面臨科技惡夢襲來不知所措只有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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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覺得本片最深的警世訊息呼之欲出，我們再次看得出來舊金山自《絕地任務》至今二十多年的劇烈改變：這已是個高科技與新創產業雲集的聖地、路旁街景所有的老舊廠房都再利用為新創辦公室、這裡的傳統市民已被縉紳化大幅替代不知去了何方、街上市民都是明亮清新的文創產業年輕人、走不了的老年人只剩下碎念抱怨的黑人店長與行將就木的客服投訴接線生、這裡已是個最高房價與消費水平的新貴之城、甚至我們眼光中的科技新貴許多在這裡也不過是小康或新貧、而這裡的文創產業本片卻用一個最令人 WTF但美其名為「新媒體」的網路文章工廠來代言...
而電影如何面對這個處境呢？我覺得本片看來也已雙手一攤接受了這現實，不再對這現實多加批判或訴求翻轉，只訴求替換進來這裡的年輕文創產業者們至少脫離虛擬的幻夢、找回自己的真實。看看男主角 Phil 他每天從精美的 Bay Window House 走出家門，居然還要某天放下手機才對身遭人事物正眼相看、甚至金門大橋與泛美金字塔他也是第一天認識！聽著 Phil 談自己異地出身還讀 UC Davis ，我們也知道他代表著一種外來新貴進入舊金山，在他取代了一群黯然搬走的舊住民同時，他自己對舊金山生活一無所知只敢內向栽進手機的世界，又何嘗不是種異化呢？
而讓 Phil 一見傾心展開追求的女主Cate，則是 Phil 這虛幻世界裡的一盞明燈，這場戀愛不只是傾慕美女更是嚮往一種生活方式：Cate是把這光鮮亮麗新創產業完整走過一遭的過來人，但且先不論這產業的具體內容有無貢獻，參與這產業的年輕人所想追求的又是什麼呢？是高薪好房品味時尚社群分享人人稱羨嗎？曾幾何時，這生活透過社群網路的凝視，已經變成為了讓他人「人人稱羨」而非為自己直接的理想與感覺而活？看這位 Cate 開了一間復古腳踏車店，雖然也知道是在做年輕新貴的生意而且價錢很膨風，但至少是這新貴城市虛擬生活裡，重新擁抱身體經驗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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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機有毛病》是一則手機的警語，透過把「手機 or 情人」這問題給具象化的 Rose Byrne 機車獻聲、經過她這神機 Jexi 下猛藥逼主角面對真實人生的荒唐過程，給談成了一則人與工具關係的寓言。但寓言就是寓言，它不會直白跟你說教，甚至嚴肅地做場文戲讓人驟然醒悟或感人肺腑的時刻都不給，就只是放出一幕又一幕令人似曾相識的誇張搞笑，只要有在用智慧型手機、在用語音助理、在使用各種當代社群工具與雲端服務的觀眾，自然都可以抓到笑料背後那或警世或溫暖的梗。
這部片，也許太多光怪陸離的不寫實，譬如語音助理神通廣大無所不在、譬如運動白痴一夕開竅驚天逆轉、譬如一個唐突佳人的魯宅胖男能得青睞？也許，正是男主角演員 Adam DeVine那光怪陸離的搞笑戲路，讓這一切都不用寫實只需誇張就好。而話說回來，這麼一個連講話都頻頻出糗的魯胖男，難道就不會是最純真的心靈嗎？也許追求光鮮亮麗的世俗看不見，但已把光鮮亮麗的空虛人生走過一遭的女主角 Cate 反而情有獨鍾呢。推薦喜歡或關心舊金山的、喜歡看放浪形骸搞笑喜劇的、喜歡蘿絲拜恩性感嗓音的、對當代科技與新創文化有所懷疑的觀眾，都值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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