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在成長過程的 1990s與 2000s都不愛看恐怖片，到 2010s慢慢打開心防後才發現恐怖片是個博大精深的寶庫、什麼議題天馬行空通通可以談！不過回想起年少時光，到底我是看過什麼恐怖片留下陰影產生嫌惡，已經記不清楚了，我能記得的只有幾個不合胃口的元素：(1) 賣血腥、(2) 賣噁心、(3) 賣虐殺、(4) 花瓶尖叫的刻板女性描繪、(5) 小頭銳面的刻板拉美描繪、(6) 老實犧牲的刻板華人描繪、(7) 荒唐敗德的刻板黑人描繪、(8) 以上這些刻板人物在連續殺人中都有免洗的順序。
這部 2006 年的《絕命聖誕夜》Black Christmas 好像幾乎都集滿了，除了華人拉美黑人等刻板以外，因為它的刻板都集中在女性身上了！都是一群青春無腦自私敗德的畢曲形象。我有點難想像，今年的女權逃殺片《黑色聖誕節》(2019)與這部尖叫逃殺片《絕命聖誕夜》(2006)都是「連續殺人片始祖」《女生驚魂記》(1974)的重拍新詮，彷彿一個師父兩個徒弟，把師父的綜合特質一分為二走向兩極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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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原典，兩極傳承
這個原典《女生驚魂記》，不只傳承出了這兩部新詮，也啟發了後世許許多多連續殺人題材的恐怖片，但它本身的立場是很曖昧的：一方面，它冷冰冰地控訴了這男性社會對女性主角群的各種凝視規訓、乃至化身兇手的殘殺禁錮，但另一方面，它也玩世不恭地在玩弄這個凝視與禁錮、彷彿笑吟吟地欣賞女生們的左支右絀。這兩者當中，前者是嚴肅的性別批判、後者是獵奇的性別凝視，前者有議題後者有娛樂，後世許許多多恐怖片多少都能做到兩者兼具，儘管或多或少各有爭議、但多半還有個巧妙平衡。
如果今年《黑色聖誕節》是花了太多力氣重擊議題、而不免荒廢了娛樂，那我覺得《絕命聖誕夜》則是全部力氣砸在娛樂、議題放在腳下踩，於是對我來說就成了一部鏡頭本身像個獵食者般獵奇凝視還舔舔嘴巴沾沾自喜的剝削電影：
所有《女生驚魂夜》原典的抽離輕盈都不再了、它畫面音樂的精緻氣氛不再了、它的女性社會處境也不談了、它把兇手抽象化處理的模糊空間也不留了、那張死臉的無聲控訴更是蕩然無存... 反而，《絕命聖誕夜》搞血腥重口味、放廉價聖誕音樂再來惡搞聖誕、它的女生變成一群憤世嫉俗胸大無腦勾心鬥角的畢曲、它的兇手變成扭曲變態的亂倫怪物、它更喜歡拍食人飲血砍頭挖眼拿來裝飾聖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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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女性的鄙視
恐怖片，美女主角很重要自毋待言，只可惜本片女生們，沒人像前作女一 Jess 那種迷惘中追求獨立夢想之美、或是前作女二 Barb 那種率性無畏做自己之美，本片反而精選了外表甜美的年輕女星、磨平她們的個別特色、做成一屋子長得都差不多的 it girls 。這裡有《冰上公主》Michelle Trachtenberg 、有《唯舞獨尊》Mary Elizabeth Winstead ，還有一群我不認識的，但本來外向有個性的 MT 在此片變成憤世嫉俗的碎念妹、本來內向有個性的 MEW在此片變成憤世嫉俗的白眼妹，都是同一個憤世嫉俗的個性只是表現工具不同，更糟的是其他女生們幾乎全都一個樣！
此片姐妹會，也走向我最不樂見的獵奇極端：這是群憤世嫉俗的討厭婊子、這是間離心離德的姐妹會宿舍、儼然暗示她們的天降橫禍有一部分是自取滅亡！在女性團結上，1974原典《女生驚魂記》表現如喝水般自然，反正大家本互助支持，平常各有生活感情不變；2019新片《黑色聖誕節》保持了女性團結，還加碼變得如膠似漆生死與共，甚至有催淚的「螞蟻」梗象徵姐妹連心不分你我；但2006《絕命聖誕夜》，人人自掃門前雪、互看不順眼、彼此藏秘密，更別說歧視排擠謠言猜忌、甚至有人偷吃人家男友拍成錄影檔每天自慰用 XD 根本剝削型恐怖片樣板的敗德免洗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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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聖誕的剝削
那離心敗德的總結就在對聖誕節的嗤之以鼻：「過什麼他媽的聖誕節？聖誕節有個扮裝老男人爬煙囪進人私宅、檢視每個女孩們聽不聽話乖不乖、然後給予獎賞或懲罰，這跟入侵民宅的仇女殺人魔有什麼不同？」說老實話，這一句話大概是全片最富聯想更有餘韻的台詞了，只是在本片的包裝下，它不是來檢討西方社會聖誕文化之黑暗面的、而是來惡搞消費聖誕文化之光明面的！在這系的 1974, 2006 & 2019三片中，原典和新片的聖誕背景都只是拿來當作聚會與返鄉的時令場合，唯有 2006 版真正去挖掘了一堆聖誕元素：
它先擺了一大堆聖誕裝飾、放了一大堆聖誕歌曲、派了聖誕老人出場送禮物、讓女孩打開聖誕禮物洋娃娃、也讓舍監帶女孩們圍爐講正典聖誕故事、再加碼講個類似前基督教農民傳統的聖誕避邪習俗；然後，它真正喜孜孜地要迎接的，是這避邪的「邪」真的從煙囪降臨、把耶穌降生日變成女生們的死亡日、甚至還安排聖誕老人血濺聖誕裝、安排聖誕樹把人插死、挖女生的眼球當聖誕樹彩球、把女生的無眼臉孔裝飾成聖誕洋娃娃、殺得越開心《胡桃鉗》等聖誕定番音樂放得越起勁。
最糟糕的，是此片在當年很故意地於 12/25上映，明明聖誕家庭日這天上映對票房一點幫助也沒有、甚至對佳節氣氛有害無益，但此片儼然就硬是要來破壞聖誕氣氛激怒美國家庭！看著當年宗教團體大力抗議，也許此片的主創與發行也洋洋得意？此片編導是《絕命終結站》1&3 編劇 Glen Morgan、背後協同製作的有《絕》片導演James Wong，不過幕後最大黑手是今日已身敗名裂的Harvey Weinstein！哈維大力插手干預主導本片調性與故事走向，令 Glen Morgan事後多次抱怨。而以今天我們所認識哈維的厭女傾向與性暴力，回頭看此片對女性的敗德凝視，一點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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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兇手的獵奇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有哈維，光是編導 Glen Morgan自己的眼界與新詮，我也不是很看好。他在原典《女生驚魂記》上引入的最大新詮是關於兇手，把一個沒名字沒面孔的抽象化兇手、變成了兩個有名有姓有頭臉的具象兇手，把原本兇手象徵代言的仇女凝視、變成了毫無邏輯的瘋狂殘殺。
如果1974原典是在隱晦批判厭女與仇女，那我覺得 2006 這片則是取消了反派角色的厭女成分、改為發洩主創者自己的厭女情結！Glen Morgan 是很獵奇地找了童年扭曲長大殺人的殺人魔題材，但有鑒於他在《絕命終結站》系列至少對女主角都算是有獨立自主的敬意刻畫，我猜本片不論對兇手還是對受害者的滿滿惡意刻畫，應該都和伸手魔改的哈維脫不了干係。
本片的兇手，是姐妹會聽舍監講的凶宅傳說中的扭曲男孩 Billy，他五歲前父母失和、母親鄙視禁錮但父親仍偷偷關愛；五歲時目睹母親聯合小王殺死父親、母親如豺狼虎豹榨乾小王卻得不到孩子；十二歲時欲求不滿的母親狼抓伸上 Billy、強暴兒子給 Billy生下扭曲亂倫的女兒兼妹妹 Agnes來禁錮；二十歲時 Billy終於殺了母親吃她屍體解救妹妹兼女兒、可惜馬上被捕關進牢裡留下孤獨的 Agnes；而到 Billy三十五歲的 2006 年今日、一人在閣樓孤苦過聖誕的 Agnes期待哥哥兼爸爸承諾的回歸，將如聖誕老人般為我帶來一堆眼睛頭顱等血腥大禮妝點聖誕樹！
此片新加的現世題材是 1964-1973連續殺害女大學生的殺人魔 Edmund Kemper之故事，這位殺人魔本尊不但殺了女大學生更殺了母親，都肇因於母親對他的童年虐待。說回電影的仇女態度，現世這種惡母親有沒有？當然有；現世這種惡母親扭曲教育下養出的仇女孩子有沒有？當然也有！只是這樣一個悲慘的故事，給本片抹除了關懷、拋下了批判、只剩下獵奇，去專心描繪光怪陸離的瘋子兇手、描繪俗艷敗德的荒唐女大生，然後讓兇手虐殺女大生們玩一個血腥惡搞聖誕節、看兩邊都很敗德都很墮落地狗咬狗一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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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僅剩的一點點正面救贖，也許只有 Katie Cassidy飾演的女主角 Kelli吧？但她也說不上什麼女性團結的人性光輝，頂多說的上是這間敗德女舍中唯一不功不過的平庸女子，她承平時也只內向看自己並沒發揮什麼友情，只不過在危難時還知道團結互助存活機率較高罷了。
總之，這部關於「女生」的連環殺人片，只令我看到主創者的厭女與仇女心態、以及對男性苦悶的嗜血獵奇；而這主創者是誰呢？編導 Glen Morgan慘遭魔改有苦難言，背後魔改的 Harvey Weinstein 身影卻無所不在。這種惡意滿滿的片，我僅推薦要去分析影像背後惡念的研究者觀賞，但一般欣賞電影期待得到愉悅或靈感的觀眾呢，還是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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