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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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告訴她》是一部美國劇情喜劇電影，由王子逸執導，奧卡菲娜、趙淑珍、馬泰主演，
改編自真實故事，講述一個華人家族的奶奶被診斷罹患癌症，但家人們選擇隱瞞，假借舉
辦一場婚禮的名義讓所有成員回家團聚見奶奶最後一面，但這也讓在紐約長大的比莉認為
知道自己病況是奶奶的人權，夾雜在是否該告知她真相的心理衝突之中。
從 1993 年首部全亞裔陣容的好萊塢電影《喜福會》推出便掀起話題，到事隔 25 年同樣
獲得口碑與票房成功的《瘋狂亞洲富豪》，就能看出這類描寫東、西方文化衝突的電影，
一直都是兩邊觀眾非常感興趣的題材。而這次同樣由美籍華裔導演王子逸所執導《別告訴
她》，根據個人親身經歷改編而成，以她自幼便在美國生活的觀點，探討華人家族的傳統
思維模式，藉此講述一段雖然兩邊有著不同價值觀，但同為一家人的親情與愛卻不會因此
改變的溫暖故事。
或許是因為過去流傳下來的傳統文化，也可能是因為本身的宗教信仰，東、西方對生死的
態度一直都有很大的差異，我們時常能在美國影視作品中看到一位罹患絕症的人以勇敢的
態度來面對人生，甚至花光積蓄到世界各地旅遊，享受生命最後的美好時光，而這卻是許
多華人都沒想像過的。因此《別告訴她》把故事主軸放在親人被診斷出癌症末期，有著不
同生活背景的家族成員的不同應對與反應，來呈現人與人必定會存在的種種矛盾。
如果說 1993 年李安的電影《囍宴》是以一場原本要讓長輩放心的假結婚，最後竟讓他們
親自來到美國張羅婚禮的意外，來呈現西方自由與東方保守倫理價值觀的碰撞，而《別告
訴她》就正好相反，透過一個為了向奶奶隱瞞她的病情，假借婚禮名義讓家人們能夠名正
言順的回家探望而不讓她起疑的計畫，讓身為美國華人的主角比莉來到中國，瞭解自己跟
家族其他成員的文化差異。
而有趣的是，《囍宴》與《別告訴她》這兩者看似截然不同，以東、西方文化差異分別講
述同志與生死的故事，最後卻都殊途同歸回到家人之間的互相磨合與理解。《別告訴她》
從比莉身為一位美國人，相對能接受與順應現實的角度出發，透過她無法認同東方社會對
生死的忌諱與避而不談，來帶出兩方看待事物的不同觀點，進而延伸到東、西兩方的文化
與社會現狀。
片中一場餐桌上的戲，長年在美國生活的母親跟中國土生土長的阿姨兩人之間的你來我往
，從中國的家族思維、美國的獨立開明，中國的保守封閉、美國的自由開放，最後到中國
近年的進步發展、美國的社會治安問題，都能看出《別告訴她》試圖以兩種身分的價值觀
衝突，還有兩個國家各有優缺好壞的現實狀況，帶出整部片關於族群認同與自我歸屬的主
題。
在飯店裡，大伯對比莉說：「東方和西方有著把生命視為集體與個體的差異。」雖然這並
不完全正確，但有時就像是比莉無法接受家族不把病情告訴奶奶的決定，這些雙方截然不
同的價值觀確實真實存在，就我個人而言，與其像大伯把「講或不講」的選擇當作是東方
和西方對家庭概念的分歧，並用「集體與個體」文化差異來區隔彼此，我倒認為這只不過
是他以年長者的身分來讓晚輩接受自身觀點的方式和藉口。
大伯口口聲聲說：「不告訴她實情是希望把對病情的壓力分擔給全家人共同承受。」但這
又何嘗不是我們自己沒有勇氣讓她知道自己即將離開，沒有勇氣在她生命最後好好跟對方
道別的一種逃避？到頭來，或許我們不認同《別告訴她》這種選擇「不告訴她」的價值觀
，但這個社會不就是如此？永遠都存在個體與族群之間的思想差異，我們能夠做的不是去
極力批判和挑戰，而是適度地去嘗試接納、順應、包容與理解，這正是面對不同文化的正
確方式。
不得不說《別告訴她》的高明之處，就是把原本認為單純只是講述兩邊以不同態度來「看
待生死」的故事，利用舉辦婚禮的過程中，比莉的所見所聞、內心糾結與跟家族成員的各
種互動，讓電影所牽涉到的面向變得無比廣闊。「要是她想說再見怎麼辦？」比莉問了一
個答案看似明顯，卻始終無法被回答的問題。人們把婚禮視為一生一次的大日子，卻忽略
了婚後的相處才是重點，而家人們把奶奶生命的最後階段看得如此重要，但平時給予她的
關懷與陪伴又有多少？
《別告訴她》非常真實的揭開華人家庭中最不願被提起的矛盾，無論是分散各處的家人到
母親即將過世才得以相聚、大家平時鮮少關心家人，卻到即將告別的時候才懂得珍惜，或
者眾人圍著象徵團圓的圓桌吃飯，但氣氛卻因為大家的心情而變得一片憂愁死寂，都是導
演王子逸利用畫面與故事上的對比，來呈現家族許多長久以來都存在，但直到奶奶罹患癌
症才終於被看見的隱藏問題。
比莉因為探望奶奶而回到自己離開二十多年的中國，從原本只有三個人的小家庭踏進每次
吃飯都會圍成大圓桌的家族，一路上看著周遭環境跟自己過往印象中的落差，再加上跟家
族成員之間因為不同價值觀而產生的爭論，這種看似擁有中國與美國人兩種身分，但在仔
細檢視之下卻好像在兩邊都如此格格不入的不適應與不協調感，我想都是王子逸身為一位
華裔美國籍導演想藉由《別告訴她》傳達的自身真實心境。
我非常喜歡《別告訴她》片中祖孫倆的互動，從他們分處兩地的電話通訊、見面後奶奶馬
上發覺比莉的不對勁，到告訴她要多運動把毒氣排出去，都能讓我感受到她們彼此互相關
心的深厚情感。因此這次回到中國除了來探望奶奶、認知到雙方文化的差異之外，也從奶
奶一句最真誠的鼓勵：「生活不是你去做什麼，而是如何去做。」獲得必須鼓起勇氣，朝
著自身目標前進的動力。
而回歸到《別告訴她》關於「善意謊言」與文化差異的主軸，就像奶奶不希望讓家人知道
自己到醫院換藥，比莉刻意隱瞞自己沒拿到獎學金的事，同樣是因為不想讓家人為自己擔
心。其實我們人生也總是在個體與群體之間拉扯，這並沒有所謂的東、西之分，而是每個
人對家庭的情感，還有在遭遇挫折時希望能有個家人能夠依賴，並從他們身上得到「相信
自己終究會成功」的支持。
我喜歡《別告訴她》沒有拍出西方人對東方的外部刻板印象，反而從人們的思考邏輯與許
多婚喪喜慶的傳統文化來呈現雙方雖然因為成長的時空背景，而造成思想與價值觀有所差
異，但本質上都是為了自己家人著想，從不希望他們受到太多痛苦出發的「愛」。看完《
別告訴她》不禁讓身為一位「北漂青年」的我，想起自己老家的父母與外婆等幾位家人，
當我們迷惘時成為最安全、能給予協助的避風港，而我們有多久沒有抱過他們了呢？
整體而言，《別告訴她》透過許多看似荒謬卻十分寫實呈現東方思維與社會樣貌的劇情設
計，搭配精美畫面構圖與相當迷人的配樂，更不用說兩位主要演員奧卡菲娜、趙淑珍的表
現，成就了這部相當優秀完整，兼具溫馨、搞笑與眾多發人深省議題的電影，雖然《別告
訴她》開場就告訴觀眾故事源自「一個真實的謊言」，但導演對許多事情都還是抱持著保
留態度，真誠不做作地給予觀眾能自行思考的空間，看著片尾奶奶望著計程車離去的身影
，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什麼能比家人還更珍貴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