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本週的野外求生兼叢林逃殺片《惡靈20》後,我先說結論:這種看完會喊「我到底看了什麼」的片,我無法推薦給廣大觀眾。但它有沒有其獨特的魅力呢?好像也算是有。電影談一個沈迷手機的宅男少年Toby,他好像孩提時代也是曾和父親相親相愛一起動手修車的?但不知不覺已變成手機少年變得好疏離。疏離的結果是什麼?很淒慘,就是爸爸叫他一起出去重溫修車夢、他竟然拒絕,結果爸爸在門口被人打劫殺死、他竟還在門內渾然不覺地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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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前奏只是為了舖出本片大舞台:為了讓創傷的 Toby 療癒復原,他被引介到一個 "Lost and Found" 計劃,送創傷少年各自到一個空無一人的荒島獨處三天再接回來。這是什麼斂財療程?我想不通,電影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令人難以想像到底這葫蘆裡賣什麼藥。不過再詭異再不寫實也沒辦法,只好留給我們觀眾自行推敲:在這名為「失物招領」的計畫中,他們「失」的與「得」的各是什麼呢?
一開始,基本野外求生,要採集要漁獵要生火要造屋, Toby 一樣也不行、左支右絀著。難道這計劃認為他們「失」了動手做的生存技能、而要強迫他們動手「得」回這本能?就算是這麼說,放著 Toby 一人還真得不回什麼本能,這時就天降一個叢林裡男孩們最夢寐以求的神秘女子!而且如《藍色珊瑚礁》布魯克雪德絲一般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穿得好少 XD 當代電影還有種拍這種女體凝視嗎?此片還是拍了,不過顯然不只意在給觀眾凝視、更意在給 Toby 暈船。
話說,一具宛如原住民般穿著少少皮衣、身段矯健雙眼野性的少女身體,儘管以我們一般都市舒適圈的男人日常約會來說可能太野太髒絕非我良配,但這種形象在西方殖民與探險家傳統中一直有濃厚的異國風情,彷彿我在文明世界所沒有的在她身上都能找到、我在文明社會感到烏煙瘴氣狗屁倒灶的事在她身上都可以得到救贖,因而形成一種西方男子在文化上凝視異國女性自我餵養的「東方主義」。在這種意識中,征服土地和征服土地上的女性,往往是一體兩面;正面一點說,土地的療癒和美女的療癒,往往也是一體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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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療癒文明心靈創傷的島嶼,有其日間的光明,也有其夜間的黑暗;
任何荒野其實也都一樣,有其日間的繽紛生態,也有其夜間的叢林凶險;
本片則投射到女人上:日間是充滿生機的美女,夜間是吸納人命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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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靈20》這片那新世代惡靈的面貌,令男孩心碎地呼之欲出了,可惜不能打高射炮改吃媽媽就好 XD 話說這惡靈的源流,在本片透過媽媽之口的短暫回述中,乍看之下有點瞎地令人不知所為何來,但仔細探究起來,好像也和一種異國荒島的東方主義浪漫執念脫不了關係,只是這次不是來到荒島肖想異國女子的男孩、而是來到荒島嚮往異國文化的探險家家庭:女主角 Madelaine這一家三口,也是在對異國小島、對原住民文化、對民間信仰的心花怒放之下輕率地讓自己投入下去,結果很快失守死了一堆人、女兒慘遭惡靈附身成為夜晚變身的野獸(一種荒島版的狼人?)。
我覺得本片糟糕之處,就在於這種本應恍然大悟的情節做得太隱晦,令人一來對它的意義看得百思不得其解、二來對它的發生過程充滿狐疑。結果自以為謎底揭曉了,主角與觀眾恐怕還是有看沒懂,觀眾更很難理解故弄玄虛說這麼多講個新的鬼故事又所為何來?那劇情意義與道德啟示又在哪裏?難道只不過就隨便安個名目再來一場美女變鬼的獵奇饗宴嗎?唉,電影拍成這樣鬼影幢幢故弄玄虛又堅持不說清楚,被一頭霧水的影評與觀眾這樣理解只是剛剛好。
當然,主角還是要成長的,儘管那成長的具體軸線是哪條方向是哪邊本片都拍得不清不楚,但總看得出來隨著冒險到了盡頭,主角的身體有脫胎換骨、心裏有悄悄打開一扇窗。看著 Toby 終於鼓起勇氣振作起來、終於捲起袖管伸出雙手、終於扭轉巨輪改變命運,我們也看著回憶中父子一起修車的甜蜜時光、看著雙手點石成金讓汽車如小小心靈般動起來... 也許,這場 "Lost and Found" 計劃的荒島療程,終究還是要 Toby 歷經這番苦路、才能點亮人生的燈塔、宛如童年啟動人生的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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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知道,什麼燈塔汽車還是 "Lost and Found" 這些穿鑿附會,一般觀眾一定又覺得通通都是藍色窗簾啦 XD 不過只要有親身參與過一些藝術家社群、甚或親身參與過一些創作過程,不難理解藝術家心裡對這些意象符號與人情世故的有意識連結。只是能否清楚表達給觀眾理解、甚至期待在觀眾心裡留下點感動的漣漪,那就看這藝術家的手法選擇、與承載手法的功力了。以我的觀察,我覺得這部片是要拍一種很隱晦很藝術的取向,他不喜歡把事情說破、倒喜歡用夢境與意象任人聯想,他喜歡給情節留下開放解讀的空間、更喜歡給感情留下模糊迷惘的綺想。
看此片把馬來西亞小島叢林與海岸的一天四時拍得如此生意盎然、我覺得光就景觀攝影收音取材的功力甚至和《絕境之城》有拼,我們大概知道導演的著重在哪裡了,只是那令老嫗能解而兼令恐怖片觀眾尖叫的簡單故事與基本表達,這位主創者恐怕並不想多花力氣、而沒花力氣的下場就是講得模模糊糊令人不解。只是呢,一種令青少年男性觀眾怦然心動的莫名,還是有令人酸楚地做出來:我們一般觀眾就算看他的島嶼成長敘事看得再摸不著頭腦,看到一個對我敞開心扉的野性少女最終與我火海兩相離,那少年的一夜長大仍清楚地痛徹心扉!
只是,割捨一個從城市少男想像中投射出來給自己凝視的異國少女,這仍是有種西方男性自殖民以來幾百年共享的「東方主義」課題:西方男性面對千瘡百孔的西方問題,總是以為離鄉一回到了異國就能得到心靈救贖,但事實上自己的問題還是自己的問題,異國大地與異鄉女子儘管乍看為你滋養修補了好多事情,但這裡終究不是你的地方、甚至你跨出不該跨的界線在此待久待深終要面對其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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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腦補出這種理解,恐怕必須放下對鬼片逃殺的寫實期待、而改以象徵眼光看。畢竟很多鬼片的鬼都不是寫實,而是人間之惡或自己心底暗面的投射,尤其當鬼片主角離開自己的世界登上一個「小島」時,往往我們就可以開始把它當個夢境之島上演一場潛意識爭戰了,本週另一部小島恐怖片《逃出天堂島》也是異曲同工。只是在這週兩部小島片中,我還是比較能推薦《逃》片,畢竟它在那個「天堂島」的夢境敘事中、仍加入了很多可以把全片劇情寫實串起的寫實情節、僅在最高潮處給了一個一翻兩瞪眼的奇幻處理。
而《惡靈20》這部片,真要寫實說這荒島療癒計劃?恐怕都沒幾個人會相信,而島上種種過去與現在事件的光怪陸離,更不在話下。這種電影真的很難面向大眾,我也無法在版上昧著良心推薦給版友,只能推薦口味小眾愛看怪片的、願意嘗新勇於嘗試的、喜歡感性體驗重於理性分析的觀眾,有錢有閒可看看,它畢竟還是有生意盎然的叢林、令人神往的荒島、令人心動的少女... 就算看完後不免罵句「我到底看了什麼」,應該還是可以在心底留下一絲難以名狀(負面說是「莫名其妙」)的餘韻。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z9IZ_RKU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