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本週 Netflix德國片《逐夢拍檔》女主角 Lisa Vicari找片單，發現居然 Netflix第一齣自製德語劇與第一部自製德語片都找上了她，這小妮子若非實力或人氣不容小覷、就是人脈夠穩或後台夠硬。今天找到的是她 2017 年主演的諜報動作驚悚片《露娜的復仇》Luna，這部片也很小品，就像她這週的 Netflix片《逐夢拍檔》是浪漫愛情小品、傳統套路老調重彈、但靠演技與製作價值、並在老套中拍出一個德國版本新故事，這部《露娜的復仇》則是諜報動作小品、傳統套路一樣老調重彈、演技精湛與製作精緻一樣是看點、在老套中談出一個德國版本的間諜滄桑。


Lisa Vicari 演這部片時年方 19 歲，難道是演少女間諜嗎？那倒不是，她飾演的是間諜家屬，而這批間諜可是從少年間諜開始一路忍辱負重臥底二十年！此片的背景是 2016 年左右，在德國社會中鬼影幢幢搜集情報搞破壞的會是誰？在 2016 這德國與歐洲極右崛起排外風潮的當口，德國許多人都討厭中東人、陰謀論也指向中東人，本片女主角 Luna 有個比德國人還白的白人爸爸、而威脅她生活的凶神惡煞一個個長得阿拉伯人樣、這還不懷疑是伊斯蘭恐怖份子嗎？但其實完全不是，這些中東面孔其實是俄羅斯間諜、而且還上溯蘇聯時代！


原來在蘇聯末期的阿富汗戰爭中，蘇聯燒殺擄掠之餘也俘虜了很多兒童、將他們洗腦教化成為蘇聯間諜、再假藉戰火難民的名義送進西方世界前線的德國、由駐點的俄羅斯白人長官指揮動員搜集情報並操作輿論。不論是俄羅斯白人還是阿富汗難民，這些少年間諜 18 歲前就前進德國當平民，要在德國考大學上大學談戀愛找工作並成家生子，要窮盡一生的履歷去隱藏間諜的身分。他們有人進入了德國聯邦情報局 BND、有人進入各級政府與各行產業界，長期默默餵養資訊給俄羅斯並挖德國發展的牆腳，甚至德國 BND高層某種層程度上也是互通有無心照不宣... 根本二次冷戰呀！


這種人們難以想像的二次冷戰片往往很獵奇，譬如《紅雀》採用美女色誘、這部《露娜的復仇》則採用戰火孤兒。猶記前年二月《紅雀》上映時，許多媒體評論還大搖其頭「怎麼到了這高科技的當代還在玩冷戰」？結果當年三月英國就發生俄羅斯間諜謀殺事件！比《紅》片還早一年的《露娜的復仇》，則早在片中台詞就堂而皇之地告訴無憂無慮的觀眾、也告訴無憂無慮的平民女主角：「戰爭從沒有結束，仍在持續發生中，只是你們看不見」。


白人女主角 Luna 小妹，她爸爸 Jakob就是位表面歸化德國的俄羅斯情報官。他默默娶妻生女卻要隱瞞二十年，還夾在德俄兩方裡外不是人。他的資訊兩邊搶著要、他的家業兩邊不保障、他的人生則是兩邊都不惜冷酷犧牲。於是自己佈建了「俄國駐德情報員」網絡資料庫作為籌碼與兩邊周旋中、押寶德國 BND可以拿了資料庇護他、果不其然俄羅斯殺手老同事們都來了！此片主角不是剛出場閃一下父女情馬上領便當的爸爸 Jakob、而是才閃完父女情馬上一夜長大的女兒 Luna ，如中文與英文片名般名副其實要來場「露娜的復仇」！只是能怎麼復又該怎麼復？還要她快速成長。


此片凶神惡煞的壞蛋殺手都從俄羅斯來，有長得一臉戰鬥民族面孔的大頭目、也有長得一臉中東恐怖份子的小殺手，那麼 Luna 的求生任務理所當然應該是要投奔警察保護？或是如果對警察不夠放心，應該去找到爸爸藏起來的俄羅斯間諜資料庫、交給 BND請他們保護守法卻受害的德國好女孩？最直接的想法可能就是這樣子，黑白分明且充滿刻板印象，不過本片在一般諜報驚悚片的鬼影幢幢峰迴路轉老梗之餘，還很有意地要打破這「刻板」印象，不論是在公民、在國家、在種族、甚至在性別的層次上，通通要打破刻板印象，不把 Luna 這德國女孩天真腦袋重洗一遍誓不罷休。


譬如，一開始對她伸出援手的警察、和一開始鬼鬼祟祟接近她的鬍渣男，哪個值得信？帶來換洗衣物溫暖拍拍女人疼惜女人的女警官、和一見面把妳塞進後車廂的中東男子，哪個值得信？而在追殺自己的俄羅斯FSB 與口口聲聲可以保護自己的德國BND 這兩間情報機構之間，又值得相信哪個？當然真正獨立的個人一切靠自己，誰也不能信，信任是要靠自主驗證得來、甚至與其信任別人不如靠自己，但此片有不少時刻還是在這許多兩難之間做出了劇情的選擇，往往出乎觀眾與 Luna 的預料，一次次都走向打破刻板印象的「政治不正確」（或「政治正確」？端看選什麼視角了）。


看看本片的編導等主創群，其身份恐怕也是有種「政治正確」或是不正確：導演 Khaled Kaissar 自己就是喀布爾出生的阿富汗人、幼年移民德國慢慢加入電影圈做製片出身，三位編劇分別是德國羅馬尼亞與伊朗裔、伊朗裔的那位還和導演已先拍過了一部俄羅斯間諜在德國的短片... 多少看得出來，這個主創群有意要洗刷 2015 年左右德國對中東移民與難民的污名、企圖告訴觀眾真正的威脅在哪裡，在德中東移民可能有人身涉其中與德國為敵、但他們的罪咎背後都有時代下的集體苦衷。尤其阿富汗裔的導演自己，更是做足功課收集資料爬梳史實，以導演長片處女作呈現。


也許出身慕尼黑傳統家庭的少女演員 Lisa Vicari，就要演出 Luna 仔細觀察這鬼影幢幢敵友難辨的國際諜報世界、彷彿代言一般德國少年仔細觀察 2016 年當下德國鬼影幢幢的多元文化世界，你從小被教育相信的未必值得信、你被媒體教育避而遠之的壞人也許也能是好人。這部片雖然有這麼多疑雲重重且意味深遠的背景設定，但它的劇情是很直線地一路向前進，一切交給 Luna 一個人在疑雲殺機的冒險中快速成長，不只是生存能力要成長、看待他人世界觀要成長，在自己認識世界之後如何面對世界的人生觀、更是終極的成長。


Luna 是週末會和家人去山林度假的德國運動少女，因此第一場森林大追殺全家死光光、她卻能有好狗運並以矯健身手把握生機；她雖然一開始很天兵、隨便相信人自己送頭去，但也有好狗運遇到男主角搭救、只看她願不願意相信一臉恐怖份子樣的男主角可以是好人；她雖然諜報劇看太少、不知天高地厚胡亂打電話引來了殺手，但她迅速養成機警心志臨危不亂、搭配矯健身手偷天換日逃出生天；她終於知道一生謊言背後的真相，雖然聲嘶力竭怨恨瞞她的父親，但也在淚水中學習體諒父親；她雖一路靠與父親拜把的男主角大叔保護，但大叔命危叫她快逃時，終學會提槍奮起。


身體的奮起，還只是天真少女的獨立自主，深情粗獷又對女孩毫無歹念的大叔就此光榮退場 XD 但成為自力更生不再依賴別人的獨立國民後，更進一步的成長是要成為參與國家社會的公民。身為一個保衛家人和財產的國民，「露娜的復仇」當然是要找到兇手給他一槍以慰家人在天之靈；但身為一個不只關注個人而也能看見集體處境的公民， Luna 終於知道有妻有小的兇手和自己爸爸本是同病相憐的諜報犧牲者。身為德國國民當然效忠祖國相信政府，機密檔案都該交給 BND；但身為獨立公民必須看見國家政府在二次冷戰中的利益交換和稀泥，機密資料就上傳網路公諸於世吧。


這冒險到了終點，竟把「露娜的復仇」做成了「露娜的正義」；這部美少女諜報片本該是酣暢淋漓的revenge porn，到最後竟做成大快人心的justice porn！此片畢竟以血性暢快為基調、以伸張編導的正義理想為目的，它雖有努力學習 Jason Bourne 的風格、景觀動作攝影配樂等製作品質也幾乎媲美好萊塢、甚至一種德式驚悚話不多說的冷峻俐落猶勝近年美國動作片，但劇情還是直線爽快順水推舟，各種危機的解除都有點大絕、臨危的成長都太過快速、驚天的體悟都有點聖光... 看一個膽小女孩迅速長大、制伏俄國殺手還擺了德國情報局一道，怎麼想都有點太不寫實呀 XD


不過這種熱血爽片，對文化資本與發聲管道不多的被壓抑族群是很重要的，至少能給這類為數眾多但地位邊緣的觀眾一個抒發憤懣出口惡氣的機會。看這片主要關懷的阿富汗遊子滄桑，若直接深入探討議題恐成小眾德國移民片；但本片塑造了個德國白人少年都能認同的女主角 Luna 還慧眼找了少年偶像 Lisa Vicari擔綱演出，就成功地把德國下世代不服膺權威想要獨立探索世界做出改變的少年心，和國家傲慢與移民苦難的社會正義連結在一起。《露娜的復仇》有德國山林、有槍戰逃殺、有諜報角力、有社會正義、有俐落節奏、更有德國美少女串起多種元素一次滿足，必推！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K02YfTP7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