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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去年就於台北電影節首映的《蚵豐村》,時隔一年之後終於要在戲院正式上映,這是
導演林龍吟的首部劇情長片作品,不像許多年輕導演多數選擇愛情片、校園片當作入門,
不過33歲的林龍吟可說是「反其道而行」,從題材到拍攝手法都彷彿回到過去,當現在世
界各地都在關注著女權議題之時,他反而用這部《蚵豐村》來刻畫著台灣傳統的男性形象
,電影裡無論是承繼著上一代人思想的傳統父親順明,還是決定離開故鄉遠赴大城市發展
卻無成歸來的兒子盛吉,又或者在最後趁夜逃出蚵村多年後事業有成還不忘打回來「炫耀
」給當年拋下自己先走的兒時玩伴的昆男,他們其實不像,但卻又在某些時候,發現他們
原來這麼像。他們都不願承認自己的落魄,他們都為了自己的尊嚴倔強著,甚至用各種形
象包裝自己,把許多不能坦白的秘密自己收著,彷彿當這些秘密被公諸於世,他們的世界
就隨之崩塌般,固執的撐著自己那比什麼都來得重要的面子。時代在變、觀念在變,在沒
有什麼人會去記起過去的陳舊,那些執拗就像逐漸沒落的傳統產業,靜靜伴著夕陽西下。
導演林龍吟用現在已經很少看見的16釐米底片來拍攝《蚵豐村》,帶點修復版的七、八零
年代電影感相當適合電影題材與議題關注方向,用緊張且疏離的父子關係,他們想法上的
衝突與碰撞,以及共同對未來所感到的迷惘,除了似隱含著兩個世代的交替意味,同時亦
象徵著傳統產業的風光不再,年輕人不斷離開、面臨著找不到繼承人的處境,只是就像尾
聲與離開的昆男相反,盛吉決定留下來繼承家業的那樣,《蚵豐村》提出了不少可能性,
和相關產業結合推動觀光,不光是帶領觀光客認識傳統產業,甚至有激起想嘗試的念頭,
以及近年正起的創業熱潮,讓越來越多人年輕人願意捲起褲管走進田裡,都是傳統產業復
甦的曙光。不過未來會如何導演林龍吟也沒有把話說清楚,當盛吉接到昆男的電話,對方
在電話那頭興奮的向他報告近況,說著自己的事業是如何蒸蒸日上,說著那些曾經是自己
對對方說的話,盛吉是哭了,但到底他是替兒時好友的平安感到欣慰,還是對如今兩人的
發展相反過來了而吃味?當他在小小蚵村每天操壞自己只賺了幾百、幾千,對方卻遠在大
城市十萬、百萬的賺,或許他是懊悔著當年為何要輕易放棄回鄉,而不是在努力個幾年看
看呢?自己究竟是前進了幾步還是活退了幾步?現在做的決定是對是錯,好似都隨著盛吉
的淚流入魚塭裡,沒有答案。
如電影整體給人的感覺一樣,《蚵豐村》的充滿年代感勢必得接受年輕觀眾適應不了、接
受不了的可能,故事舞台選擇了嘉義縣東石鄉網寮村,那是一座僅有一條對外產業道路、
靠海、靠養蚵、剖蚵為生、人口約300餘戶的小村子,《蚵豐村》的呼吸就與網寮村同調
,不快不慢、不疾不徐,導演林龍吟帶領走進戲院的觀眾,不分老少體驗著悠閒純樸的漁
村生活,更看了一場盛行於閩台漁港漁村的民間習俗活動「燒王船」,可對於習慣現代生
活與各類新型態電影的觀眾來說,《蚵豐村》的題材與節奏相對是比較難吞嚥的,特別是
當劇情沒有明顯起伏的時候,內容有不有趣、藏著什麼意思就不容易被注意到了。
「七年前你要離開前,為什麼沒找我一起?」
如果我是昆男,肯定也會問著盛吉這句話。對於他們這一代人而言,他們的未來在哪不知
道,但絕對不會是在這樣小小的村子裡,看著爺爺然後到父親他們都過得這麼辛苦,養蚵
最風光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他們是不願也不想承繼這一切,如果可以當然趁早離開是最好
,趁著年輕、趁著還有體力、趁著還有滿腔熱血,只是盛吉是做到了,可卻把昆男落下了
。七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卻足以改變他們,至少看在昆男眼裡,他是不知道盛
吉是失敗了狼狽從城市回來不過在嘴硬逞強,他只知道「兒時玩伴已功成名就,而自己卻
還一事無成」,後來他承認自己曾經試著離開卻沒成功,所以比起知道盛吉過得好不好,
他也許更想知道「怎樣離開這裡然後過更好的日子?」。盛吉的獨自離開像是種背叛,因
為他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就像是要對他報復,昆男拉著盛吉打算合夥做生意,然順
明卻不看好他們兩個,求神問卜也得不到好答案,盛吉於是表現的意興闌珊,這讓昆男更
是憤怒不已,他把不順遂連著過去被丟下的不滿通通吐在盛吉身上,爭吵過後兩人分道揚
鑣,這次換著昆男不告而別,而盛吉則心繫著失去消息的好友,多年後接起那通電話先是
欣慰,後來湧上心頭的情緒是什麼就如前面說的,複雜吧。
「討海人這口飯,不是每個人都吃得起。」
「同姓,不同命。」
我滿喜歡《蚵豐村》出現了許多關於信仰、廟宇以及後面的燒王船畫面,它不止是讓不熟
悉的觀眾了解民俗文化,同時也讓電影不那麼過分單調,此外,導演林龍吟更透過畫面剪
輯的方式,讓《蚵豐村》許多時候是充滿著神秘感,連帶許多意有所指的話聽起來都玄而
懸。例如盛吉阿嬤對他所說的話,明指著說他和父親順明、爺爺雖然同姓可命運卻不盡相
同,暗指著後面順明對盛吉談到盛吉兒時曾發生的兩次意外,說他命大都撐了過去,但爺
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而這番話亦能解讀成雖然他們同姓,可命運是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順明選擇承繼父親志業留下,盛吉選擇遠赴他鄉打拼,儘管最後拐了個彎還是回來了,
或許可說是命運無形間指引,可卻也能說是種「選擇」。諸如這類的饒富趣味,都與電影
裡幾乎佔了一半的民俗信仰、活動呼應著,構成很有意思的內容。
《蚵豐村》的年代感讓畫面看上去是有趣的,昏黃色調與廟宇音樂都把人帶回到那個凡事
都很傳統的年代,不過可能出現的困擾點上面也提過了,觀眾能否接受這種調性、題材、
議題的電影很關鍵。撇除掉電影本身不說,我自己最推的是喜翔的表演,聽她說台語是種
享受,不是說兩位新演員林禹緒和陳莘太表現不好,陳莘太讓我想到陳再興,有點台有點
痞的外表與個性,還有操得一口流利的台語腔都很像,比起說不上哪裡怪的林禹緒是自然
許多,不過跟喜翔一比又很快的被比下去,喜翔不論是演技、散發出的氣場都和其他演員
不在同個檔次,從肢體到語言他的說服力十足,當他摔到腰椎不能工作、連燒王船的活動
都不能參與,只能裝著固定支架坐在輪椅上呆坐著,身為男人、父親、丈夫的尊嚴掛不住
使他羞愧不已,奮力的掙扎移動著,那吃力的模樣與用力過後的喘息聲,真的像是他本來
就是行動不便的患者般。不過一幕他自行離家、將輪椅停在階梯最上頭,自己則爬向船上
的畫面讓我頓了一下,因為我滿懷疑他如何能夠自行爬下樓梯然後沒有滾下去的?畢竟他
前面連移動都很困難,何況還是要下樓且沒有扶手的情況下。
做為首部劇情長片作品,導演林龍吟表現可圈可點,捨去商業選擇這樣註定票房不會太好
的題材,光就這點就值得給他鼓勵,但也不得不說論整體的話《蚵豐村》是可以再更好的
,例如民俗信仰的結合能夠明確點、給予觀眾的感覺能更強烈些。最後還是得再提一次喜
翔的表演太好了,他成功詮釋了傳統典型男性的樣子,剛剛好的時候偶爾爆發,使順明這
個角色有了血肉與溫度,角色的成功使他入圍去年的台北電影獎最佳男主角,同時他又以
《老大人》入圍最佳男配角,是該屆唯一一位雙料入圍演技獎的演員,只可惜最後空手而
回,不過競爭男主角輸給《老大人》裡的父親小戽斗,相信喜翔是輸得心服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