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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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供》是一部韓國懸疑劇情電影，由朴相鉉執導，申惠善、裴宗玉、許峻豪主演，劇情
改編自2009年的馬格利米酒毒殺案，講述憑一己之力成為頂級辯護律師的貞仁，偶然間得
知罹患失智症的母親花子涉嫌下毒殺人，懷疑事有蹊蹺的貞仁決定親自出馬，她該如何在
各方層層阻撓下為母親翻供，揭開這樁謀殺案背後不可告人的真相？
韓國電影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創作者精準掌握觀眾情緒的能力，不管什麼樣的題材風格，從
災難驚悚《屍速列車2》、喜劇片《青春催落去》、真實事件改編的《1987：黎明到來的
那一天》，到對社會議題做出呈現的《82年生的金智英》，總能透過人物遭遇或彼此之間
的關係帶給我們強烈的情感共鳴，而這次把主題放在失智母親被懷疑殺人的懸疑電影《翻
供》同樣也不例外。
作為在韓國上映後便擊敗宋智孝《詭妹》的票房冠軍，《翻供》確實展現出韓國電影工業
以類型來包裝劇情核心主題的強項，表面上只結合讓人產生許多疑問的犯罪調查與激烈法
庭訴訟的兩種獨特元素，但在《翻供》全片處處藏有疑點的懸疑故事背後，卻又以這起毒
酒案件的真凶犯案動機，還有檯面下所牽扯的各種利益糾葛，藉由片中角色本身的性格和
背景經歷，講述一段面對痛苦無可奈何的小人物悲歌。
《翻供》電影開場的一鏡到底拍得極好，即將參選道知事的市長來到多年好友的喪禮祭拜
，並跟幾位兄弟喝酒敘舊，沒想到才剛感覺味道有些不對勁，幾人馬上就因為喝下摻有農
藥的毒酒倒地口吐白沫，搭配一旁失智母親嘴裡唱著的歌謠：「真是個美好的日子。」這
短短不到 5 分鐘的片段，不僅先為《翻供》這些角色彼此之間的複雜關係立下基礎，更
透過看似簡單平凡卻爆發力十足的毒殺場面讓觀眾瞬間就進入電影劇情，並對《翻供》後
續走向感到好奇。
《翻供》整部電影幾乎都圍繞在尤申惠善所飾演的女主角貞仁身上，利用偶然看見電視上
播出的新聞報導讓她重返故鄉，然而原本只是為了還被當成是殺人嫌犯的母親一個清白，
卻又因為碰到許久未見的家人觸景傷情，喚醒自身內心過往的傷痛記憶，無論是被父親家
暴和性侵（只用一個畫面隱諱地呈現）、自殺未遂後逃家就讀大學，或者這些年來對母親
與自閉症弟弟的愧疚，都讓《翻供》的懸疑故事變得更加多元豐富。
我非常喜歡《翻供》對於女主角貞仁的角色塑造，作為精明幹練、時常需要嚴謹的法條解
釋與邏輯推演的律師，貞仁雖然可以冷靜地為財團辯護，但背後卻也藏不住她內心對於律
師除了要尊崇法律之外，更必須要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堅持，因此《翻供》巧妙地透過這起
嫌疑人是自己母親的毒酒案，讓她在法庭上深陷理性（律師）與感性（女兒）之間的抉擇
，也為整個故事帶來不同面向的探討角度。
客觀來說，《翻供》全片的懸疑程度並不算太高，導演朴相鉉不僅在電影前段就利用許多
劇情與畫面的編排，讓觀眾通過成功存活的市長那可疑的一面，也在女主角貞仁調查案件
蛛絲馬跡的過程中，不斷藉由市長穩固的地方勢力與不斷派人阻撓，把他塑造成偽裝是受
害者的幕後黑手。因此就如同許多優秀的推理作品，我們比起把觀賞《翻供》的重點放在
犯案手法與真兇是誰，電影更迷人的反倒是犯人背後動機與多年來幾位角色之間所牽扯的
愛恨情仇。
正是如此，在法庭與懸疑犯罪的基底之下，《翻供》以插敘的方式帶著我們回顧這座小鎮
的過往歷史，其中不只有女主角貞仁的出生背景，無論是被認為兇手的母親花子的故事，
或者包含市長與父親「六位好兄弟」的關係，都因為貞仁為了幫母親脫罪而詳細追查這起
毒酒案所牽涉的相關人士，逐漸從那多年前曾發生過意外的深潭浮出水面。而我們此時才
終於知道原來表面疑點重重的案件，其實就只是一場極為單純且預謀許久的報復。
有趣的是，《翻供》融合了包括懸疑的兇殺犯罪、疏離的親子關係、對精神疾病的偏見、
社會階級差異與官僚體制的黑暗面等多種元素，但最終卻也非常巧妙地借用母親作為案件
嫌疑人與貞仁的律師身分把它們全部都搬到法庭上解決。如同《翻供》重點其實是毒酒事
件所引導出來的案外案，到頭來，在失智母親已經無法辨別他人且缺乏任何直接證據可以
證明她犯罪的情況下，《翻供》也藉由這起「沒有兇手」的案件，對法律的價值與意義進
行深入的探討。
電影韓文片名直譯為「清白」，不禁讓我想到類型相似的《證人》和《與神同行》。到底
《翻供》把一件法律伸張正義的案件用私刑來解決是對還是錯？而為了正義而執行私刑的
人又該不該受到法律的制裁？或許根據我們社會主流思想與法條界定，有犯罪事實的就應
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但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各種複雜的情況，又怎麼可能每起案件都能用那
些明文訂定的法條來判決審理？因此法理與人情這兩者永遠沒有個標準解答的拿捏才變得
如此重要。
電影最後看似以「串供」來成功「翻供」，把沒有人能找到的案件真兇引導至已經死亡的
父親身上，但從《翻供》片中所呈現貞仁母女倆這些年來的生活處境與花子現在的身心狀
態，難道這能稱得上是她們的勝利嗎？不管是從花子在前夫死亡之後為了生存被迫改嫁，
到貞仁出生經歷了悲慘童年，或者毒酒案發生後花子與貞仁分別在獄中和小鎮裡所受到的
委屈，為什麼這群男人之間愚蠢利益鬥爭的後果，最後卻變成女人要去承擔？
《翻供》從律師女兒為自己母親辯護，試圖找到能夠證明她無罪的證據出發，但整部電影
最根本的核心並不在犯罪或法律，而是以片中許多無奈卻難以改變的事實，非常直接地對
韓國根深蒂固的父權社會提出血淋淋的批判。新銳導演朴相鉉的首部長片《翻供》就能在
這麼具有針對性的主題中達到如此成果，完整發揮出韓國電影善於營造懸疑氛圍與挑起觀
眾情緒的強大實力，確實相當值得我們稱讚。
不僅如此，近年只要演出作品都能獲得獎項提名的申惠善，這次《翻供》首度擔任電影的
女主角就完全展現她強大的表演實力，除了幾次遭受委屈的演出讓觀眾印象深刻之外，整
部電影不會對她有任何懷疑的自然角色詮釋，搭配資深媽媽演員裴宗玉的表現，失智母親
和離家出走女兒兩人在片中看似為數不多的對手戲，卻能每次都丟下一顆讓人止不住淚水
的親情核彈，我想這就是演員與故事相輔相成所賦予作品的價值。
整體而言，《翻供》無疑是一部在韓國電影工業下相當成熟的作品，不僅題材選擇多元，
對主題的掌握也精準到位。雖然《翻供》不是沒有缺點，中段相對混亂的節奏及角色人名
關係都讓電影在某些瞬間變得失焦，但導演最終還是藉由原本看似冤案的劇情反轉進一步
對韓國鄉鎮的社會現況提出質疑。到頭來，懸疑故事的重點還是在於人心，電影是否能對
大環境帶來改變，讓類似悲劇不會再次重演？我認為也是《翻供》最重要的根本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