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片量超大的瑞典小天后 Alicia Vikander，居然自去年底 Netflix自製片《地震鳥》後至今快一年都沒新作品推出？那就來看看她早期片單，找到這部最早的《將錯就愛》，它在 2012 年台北電影節上映過，當年是演員 Vikander 揮別小螢幕童星登上大銀幕轉大人的長片處女作，也是該片導演 Lisa Langseth連奪獎項一鳴驚人的長片處女作。話說這位 Langseth 雖拍片多年產量卻不多，她的主業還是劇場、近年則有拍些影集，她僅有的三部長片倒是每一部都和 Vikander 密切合作呢！
此片瑞典語片名 Till det som är vackert 直譯「趨向美麗」，英譯片名則是 "Pure" 更意指「純粹」、放在美的領域中更令人聯想到「完美」。倒是中譯片名《將錯就愛》我看完了片都不知道是想說什麼 XD 但「美麗」這件事在本片裡是很清楚的、那「趨向」的執著心態在本片也是很強烈的。 Vikander 飾演的 20 歲主角 Katarina 雖然人長得還算有幾分姿色，但她的生活一點也不美好：她媽媽失業都在靠男人、母女倆連上超市都會付不起、媽媽還幫她找有前途的男朋友要她去靠、還提醒她女人美貌是本錢要把握韶光、但她自己對這男友與這家庭出身處處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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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第一鏡，是她戴著耳機沈醉在自己小世界宛如沐浴聖光的自況：她日復一日上著當年 (2008) 剛興起的 YouTube & Facebook 、正如許多庸碌年輕人無所事事寄情網路、看著一堆普通音樂普通影像百無聊賴時、突然一首「莫札特」令她眼睛一亮彷彿某種超越的心理開關被打開！嗯，雖然電影在拍這段時放的是馬斯奈《沉思曲》XD 但此片配樂用了好多次莫札特《安魂曲》，令我直覺猜測令 Katarina 心動不已的就是這首、也成為她面臨接下來各種人生動蕩起伏時心底萌生的自況伴奏。
開場只是個縮影，慢慢我們會看見 Katarina 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過去，她曾經也是跟著不良少年混過幫派的，只是顯然她已經痛定思痛要脫離那圈子，甚至有點走火入魔地要拋諸腦後、看到昔日幫派故人出現在眼前還嘶吼追打宛如仇人般；現在，她努力跟著媽媽教誨與男友同居重回一種正軌，但日子越過越庸碌覺得這「正軌」真是庸俗墮落，難道我就要這樣渾渾噩噩過一生？未來，則是她嚮往的奮起與改變了：她喜歡古典樂、就要去接近古典樂、要去音樂廳應徵工作、要充實自己原來幾乎是零的音樂與文化知識、還要與音樂圈文化人談文論藝術知性交流、甚至交往 (!)
真沒想到此片是 2008 年拍攝 2009 年上映，那時我還沒看 YouTube的習慣、甚至還沒申請 Facebook 帳號，居然主角 Katarina 早在那時就已對這徹底改變 2010s年輕人文化的「社群網路」憂心忡忡了？當今許多人開始擔憂這些社群網站導致的庸俗化問題，看來相關討論都比她晚了十年 XD 這位 Katarina 看不下去的庸碌事物還有很多，她討厭大男生打線上遊戲、討厭小屁孩偷雞摸狗、討厭年輕人穿動物裝開派對、討厭大家愛聽的史努比狗狗、討厭飲酒釣男人的醉鬼媽媽、討厭媽媽許配給她的庸俗男友Matthias、討厭男性的酒肉朋友、討厭女性姐妹淘愛比化妝比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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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的解法，就是影劇界歷久不衰的老題材：我要力爭上游！既然我一無所有，那就用我的身體 XD 這種故事拍女性主角，往往就是一種容易招來獵奇凝視與衛道批判的「麻雀變鳳凰」敘事：總是有個出身低賤的庸俗女子，想要攀上枝頭當鳳凰，就施展女性魅力接近去誘惑成功的上流男士、慢慢欺進他們的身邊佔有他們的感官身體甚至社交圈；最後甚至常演變成「致命的吸引力」敘事，不惜心機算計乃至刀光劍影樣樣來、處心積慮踢走正宮鳩佔鵲巢、若踢不走惱羞成怒就要腥風血雨了... 看本片的 Katarina 一步步接近一位古典樂壇天才指揮家，本片也會落入這窠臼嗎？
換個角度想，若這故事是男性故事，那不也可以是 19 世紀英國流行的《遠大前程》或《咆哮山莊》等平凡男子追求卓越「力爭上游」的故事嗎？好像用這角度看就光明聖潔引人認同更惹人憐惜得多了？我是挺高興，看到這部《將錯就愛》談一場古典大師的外遇事件與小三風波，並沒採用傳統女性小三戲路常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而把這場誘惑談成一場執迷的追尋、一場空虛的交心：主角 Katalina 真正是對自己曾經的荒唐年少、自己出身的庸碌底層、乃至自己身處的瑞典庸碌年輕人社會，都感鬱悶快要窒息了！唯一能讓她飛昇的，可能就是莫札特引她進入的古典音樂界。
於是 Katarina 頭也不回地奔向音樂界，甚至像個沒頭蒼蠅般也沒啥計畫且戰且走去就對了！於是她先到了哥特堡音樂廳、聽見音樂聲就循著去看彩排、門既然沒關她就老實不客氣進去、剛好這在徵人有人以為她是來面試就乾脆去面試！當然到面試這一關，她必須偽裝自己做一點浪漫化處理，聲稱自己從小熱愛音樂、還有個鋼琴家媽媽、只可惜鋼琴家媽媽死得早、自己的音樂路也黯然埋葬、恍若失魂地長到這麼大仍渴望重回古典的懷抱... 還真沒想到古典樂界超吃這一套！樂界也如她一般感嘆少年文化的墮落與人心不古、看見還有年輕人如此虔誠投身樂界真感相見恨晚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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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 Katarina 進來當了綜合廣播、客服、接待等多種工作的「前台」，這裏同事也對她很熱情、教她各種工作中聽聽現場跟跟彩排的生活小撇步、樂見她與員工們一起沐浴在悠揚樂音中。不過她終非一條做做前台聽聽音樂就能終老一生的池中魚，她那惴惴不安的心還想追求更卓越。這天，透過監看器看見一位客座指揮大師 Adam 排練貝七第二樂章怎麼排都排不好、因為有些樂團團員就是按表操課吹不好，大師就算堅持藝術要求他們精進卓越、他們還端出樂團工會權利義務振振有詞... 面對庸碌樂團而興嘆的大師、和面對庸碌年輕人而興嘆的Katarina，難道本是同路人？
的確，也許一度 Katarina 與觀眾都真會相信，那身在庸碌社會卓然不群堅持純粹、而致身陷各自泥沼的兩人可以同病相憐的心境，是可超越一切物質與社會枷鎖將他們連在一起的！在一般禁忌愛情電影中，可能這樣一個「大指揮家吃小助理」的故事會被描繪得很肉慾、會說是小助理戀父情結或大指揮需要少女的逢迎吹捧... 但此片 Katarina & Adam在音樂廳中無意相遇有意撞見言語暗示眼波流轉的一場場調情戲，Lisa Langseth 從來不把它們拍挑逗或拍肉慾、反而拍得神聖而會心：這個社會不論階級高低都病了、只剩你我還在苦苦掙扎著、我倆能攜手奔向純粹與卓越嗎？
雖然本片床戲也是拍不少，而且神聖莊嚴的音樂廳裡許多角落都能打野砲 XD 但他們兩個整段關係看下來，我覺得愛情的成分仍然很低，反而一種「欽羨上爬」的情懷 Katarina 那焦慮面容藏都藏不住。在 Adam 孤身在此排練沒有家人在旁時，Katarina只是享受著與他的一次次智識對話與會心、性愛反而比較像「外遇都該這麼做」的按表操課小菜色，當 Adam 可以瞞著妻子和她一起聽音樂談哲學順便打打砲時、她心裡一點佔有對方踢走正宮的邪念都沒有，但當正宮與孩子一齊搬到哥特堡來 Adam 突然轉為冷淡宛如陌生人時、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追求的「會心」只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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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 Katarina 追求的「會心」，我覺得這就是此片最悲戚的地方了，遠比愛情的始亂終棄或人財兩失都還悲戚得多。到底 Katarina 這從少年幫派與底層家庭出身的失學失業小女子，能和古典音樂結緣一場的基礎是什麼？說穿了，也就只有一個簡單真摯而且還挺有緣的「情懷」而已，那情懷是她感嘆身處的年輕人社會之庸碌、樂團感嘆當代年輕人藝術欣賞之無文、大指揮家感嘆身處樂團的團員也庸庸碌碌根本公務員... 大家靠的都是一個「懷才不遇」而「有緣知遇」的心動！只是真要說她有什麼音樂訓練與知識背景？那可完全沒有，要撒謊掰出來，期待以後慢慢補起來。
那面對眼光犀利的指揮大師 Adam 呢？這大師也是有一次次對小女子提出挑戰的，有時挑戰繪畫有時挑戰音樂、有時談齊克果叔本華與布迪厄、甚至初次會心劈頭就是一本瑞典詩人 Ekelöf的詩集要她會去嗑完發表點感想... 每一次 Katarina 面對挑戰都故作鎮定面帶笑容輕盈接招、但回去都戰戰兢兢查詢資料好緊張、約會被考較時也總是支支吾吾東拉西扯滿頭冒汗... 看她利用還蠻多的公餘時間讀那本詩集、讀到後來直接唏哩花啦翻過去、這些高端的知識擺明不是她此生可及呀！那她又是怎麼通過大指揮家一次次的藝術與學問測試呢？
也許終究還是靠那一個簡單的初心，那與大師初見面時「身陷泥沼」卻「渴望卓越」的共同情懷，化作她從大師那學來的一百零一句 Ekelöf「勇氣是人生唯一的手段」，竟一次次在不學無術根本早被拆穿的窘境下、仍讓大師光為這一句宣言與這一點初心就可以繼續對她感興趣！只是這「感興趣」算不算是種「會心」呢？顯然 Katarina 總是這麼想、但風流調情享受時光不多說的大師卻不知是否這麼想... 最終，當大師所須顧忌的「事業家庭功名」這三位一體成功人生需要保護時，被無情犧牲的當然是 Katarina 了，犧牲的是個打砲的小三還是個會心的摯友？傻傻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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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大師對一具哄他開心的青春女體用過即丟，那雖然很渣但終究只是如過江之鯽的渣男而已；反倒如果大師真正和追求純粹的小女子交心會心了、在追求純粹的道路上彼此扶持也相濡以沫了、最後仍為了世俗功名仍然毫不猶豫地割掉？那恐怕是比一般小三慘遭「始亂終棄」與「人財兩失」還要慘痛的絕望，因為只是證明連指揮大師也流於庸碌犧牲純粹。話說指揮大師的高傲身影，就是享用完小助理的卓越之心與青春肉體後，若無其事地坐上窗台抽根事後菸、向內傲視餵養我的小女子向外則傲視我瞧不進眼的城市... 好呀大師精彩人生愛坐窗台嘛，那也從窗台結束吧 (!)
小女子 Katarina 從庸碌出走追求卓越走這麼一遭、為了那純粹的心靈交會可以離家出走餐風露宿不改其志、甚至為了苦苦追求高遠的大師不惜跑圖書館硬啃一堆看不懂的書、那走完這一遭終成一場空後又得到了什麼？本片讓這絕不放棄的女主角鬼打牆一圈後又想訴求什麼？也許，只是訴求那「純粹」終究是幻夢一場、那自命出淤泥而不染的「卓越」只是孤芳自賞？但其實這些唯心的理想並非人人可及，不但背後缺乏物質基礎再多努力只是枉然、甚至那自以為不需物質基礎的「會心」也不堪一擊！也許出身哪裡就回到哪裏，一步一腳印爬上來，才是腳踏實地的永續人生吧？
片末 Katarina 有點老梗地「洗盡鉛華」回到庸碌媽媽的身邊、但也繼續努力在音樂廳重新做起累積知識、慢慢也做到「少兒觀眾」的行銷推廣、有點能力能向下拉拔這她曾鄙棄的庸碌世界來欣賞藝術之美了... 也許片末那「會心一笑」是終於欣慰地找到新方向做了點成就、但在 Alicia Vikander的詮釋下也泛起一絲犧牲大師餵養自己的陰惻感 XD 呼，可惜當年我沒看這片，不然一定覺得這少女新星將一鳴驚人呀！Vikander的確一鳴驚人了，只是進入好萊塢後作品有好有壞，我覺得都沒這出道作如此強烈呀！推薦欣賞，這一齣 AV 妹人小志氣高、摔得也更重的文化歷險記。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Ze4TAjPcV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