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獨立界大受好評的宗教心理驚悚片《暗黑聖女》Saint Maud，昨天在 friDay 上架了！這是新銳編導 Rose Glass 的長片處女作，初出茅廬風格就年輕叛逆高調搶眼！以我這年紀大了一截的觀眾欣賞劇情片的眼光看來，多少覺得它有點太激情躁動；但以一部關注年輕邊緣女主角的驚悚片來說，好像這也是很貼切的風格選擇？這主角，是在英國已經崛起幾年表現也不俗、演過《蘇珊夫人尋婚計》與《布拉格間奏曲》和《狄更斯之塊肉餘生錄》等多部佳片、但目前還沒一部主角擔當的威爾斯女演員 Morfydd Clark，這回演到《暗黑聖女》終於在英國愛爾蘭獎季初露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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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形式很驚悚，有各種歪曲鏡頭破碎剪接捕捉主角的扭曲內心、有寫實混搭想像描摹主角的幻覺、有善良與惡性或驚駭或頑皮地交錯混雜、有令人難以下嚥的鏗鏘配樂與噁心鏡頭不知是虛是實、甚至有恐怖嗓音令人不知是上帝還是惡魔聲聲呼喚；不過，它的主角「聖女莫德」雖然外貌未必漂亮討喜，但聽其言觀其行沒多久觀眾也知她是個可愛小女生，人很善良也很認真更自課甚嚴，更棒的是有顆美麗的心敬天愛人不獨善其身；只是她的環境頗有龍困淺灘之感，這裡是英國衰落百年的海灘度假鎮 Scarborough，從《啞巴歌手》到《情陷斯卡布羅》歷代騷人墨客在此失落著。
片頭不久主角 Maud 就百無聊賴死氣沈沈地走在大街上，街尾就是海灘摩天輪等沒落的海濱度假設施，街上不良少年佇足的遊樂場則寫著大大的 “Coney Island” 兩字，但別誤會這裡並非紐約康尼島而是曾經嚮往康尼島榮光的 Scarborough。今日這裡仍是有當地社群與高中學生的，但只要畢業後能展翅高飛的基本沒人想留下，還會留下的都是那種人？開場不久鏡頭就跟著 Maud 公餘走了一趟遊樂場與咖啡廳看眾生，當然這些人應該也都是社會失敗組是落寞心靈，但跟他們為伍的人生恐怕大多年輕人都不太願意過；不過回頭看看 Maud 自己的職業，那心理處境也相當類似：
本片主角 Maud 是個年輕護士、曾經做過醫院但不太適應職場又出過大包而黯然出走，現在則不但信了上帝成為虔誠天主教徒、也離開醫院體系出來做私人仲介的居家看護，本片主要內容就是她接手一位主動請辭的看護之遺缺、去照顧一位絕症中後期的美國現代編舞家。雖然由 BBC《傲慢與偏見》女主角 Jennifer Ehle演的編舞家 Amanda 自戀機車更是個鐵齒無神論者、總是自我中心頤指氣使和所有看護都處不來，但已經信教嚴格自課要脫胎換骨的 Maud 誓言不計一切委屈也要完成護士的神聖任務、猶如一位高潔的上帝使者不計鞭打辱罵也要引領庸碌墮落的迷途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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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是一部心理片，那這故事大概可說是「適應不良又遇存在焦慮的護士Maud，如何克服心理門檻盡忠職守做好工作」的當代青年職場故事，尤其在 2020 年輕人失業率飆升的英國、尤其在英國青年社群與就業問題每下愈況的英國村鎮譬如海濱度假鎮。但，本片片名既叫《暗黑聖女》Saint Maud，就把這個世俗的青年執業之存在焦慮悄悄轉為宗教敘事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正如上帝要賦予聖徒們神聖使命、必要他或她以苦行受難乃至殉教接受種種考驗，而 2020 這失落英國失落城市與失落世代的庸碌人們，就是年輕專業者現世當下的考驗！
於是為了打好心理建設照顧這個冥頑不靈的自戀編舞家 Amanda，Maud 忍氣吞聲也要把一次次挫折傻眼甚至喪氣爆氣都轉為正能量，相信上帝都在天上看、都在天花冰箱甚至積水蟑螂等各種徵象中默默引領我！如果我對庸碌人們有什麼不耐與不滿、那一定都是我修養不好修行不夠更是信仰不虔誠，於是 Maud 的苦行之路要處處加碼：她住進斗室限縮了空間、她拒絕社交節制了娛樂、她簞食瓢飲節制了慾望、她雖也曾忍不住縱慾但痛悔前非加倍苦行、她甚至在鞋裡裝釘子享受痛苦的滿足 XD 說到底，她身為一個工作賺錢填飽肚子的平凡女子，真有需要搞到這地步？
有趣的是，激勵她當個聖女堅定苦行的，與其說是心底那神魔難分的低沈私語，不如說是人間一幕幕仿彿嘲笑她「認真就輸了」的墮落庸俗。譬如不太熟的舊友 Joy，人們彼此需要時可伸手攜手，妳卻對脆弱之人冷冷關上那道門？譬如碼頭遇見的另一位看護，難道看護對妳來說只是工作賺錢、就眼睜睜看著病人等死只是讓他舒服點、卻一點也沒拉他一把給他拯救的意思？更別說這庸碌世界相聚一堂的渾渾噩噩魯蛇們，大家同病本能相憐卻一個個醉生夢死又自掃門前雪？最後，本有機會得到拯救的病人Amanda，我付出這麼多努力妳仍冥頑不靈、難道妳是撒旦化身來與我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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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當今世俗世界，如 Maud 這樣全心投入絕不放棄的「認真魔人」已不多了，畢竟人人「認真就輸了」不如把簡單的小我管好就好別去淌渾水；那我們回想早期基督教羅馬時代，明明帝國也在虛華墮落壓迫不公中，人人自保獨善其身時不也正是許多殉教聖徒堅守價值雖千萬人吾往矣？在我們這廣大觀眾都已世俗化的年代也許很難想像，但對浸淫在宗教喜悅中的人來說，這位 Maud 出世瘋狂的嘉言懿行難道不就是個足以封聖的Saint Maud？只是，如果把欣賞本片的觀點由「宗教模式」切換為「心理模式」時，這是否不過就是種偏執？而偏執的基礎豈不就只是神秘的幻聽？
到底指導 Maud 的是天啟還是幻聽？運作這世界的是宗教還是心理？片末殘忍驚悚混著惡趣味、最後一鏡短短五秒做了開放式總結，令我看得觸目驚心之餘，也不禁想想身遭是否也曾有這般走火入魔的偏執邊緣人？好像多少有，到底是心理還是宗教主導誰也說不準，總之一個基本教義價值主宰了他人生，面對這庸碌世界他已無法像我們一般人身陷泥沼將就一生、卻只能為這泥沼淹沒滅頂了... 這部《暗黑聖女》題材選取劍走偏鋒、表現形式搶眼獵奇，多少讓悲慘故事多了點黑色幽默容易下嚥，但它離我們好像也不是那麼遙遠？推薦欣賞，也希望這對導演與主角繼續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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