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架上的義大利喜劇片《爸媽麥來亂》，從中文片名看來像是個小情侶要約會但爸媽要阻撓的故事，類似美片《圍雞總動員》《惱爸偏頭痛》和德片《父愁者聯盟》這種？不過我打開看過後，才發現雖然劇情引子是父母干預少年戀情的喜劇片開場、但很快就進入社會融合與階級差異的正題：羅馬的白領爸爸有個 13 歲的漂亮女兒、漂亮女兒竟跟一個市郊低收入區的少年約會了、他們住在龍蛇混雜的市郊公共住宅、而且還有個滿身刺青罵人大聲還會拿球棒砸車的被裁員媽媽！這樣崩潰的人生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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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這滿身刺青的嗆媽由義大利中年喜劇女星 Paola Cortellesi 飾演，她 2014 年才在《我的型男老闆》演個菁英建築師下放郊區公共住宅親土親人做老社區再生、這回 2017 年《爸媽麥來亂》馬上改演住公共住宅領救濟金的失業戶！她演起這位失業母親 Monica 全身皮也皺了膚色也黑了、滿身刺青一頭染髮還吐著煙圈、一眼看去就是羅馬與各種歐洲大城的普羅勞工階級、絕非知書達禮有品味的中產階級能夠接觸的！
相對地，本片男主角 Giovanni 就是中產知識份子、甚至是義大利公共政策的專業菁英、是主持民間智庫接政府委託研究案的、三不五時還要帶著團隊遠赴布魯塞爾歐盟殿堂報告爭預算。這天他才在歐洲議會多國代表同步翻譯面前分析「義大利城市化」urbanisation的不可逆趨勢、充滿底層移民的「外圍城郊」periphery 成為雜草叢生的污染源、但其實「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 正是從邊緣改變城市的新契機、只要歐盟官員趕快撥下預算別像我們義大利官員「好吃懶作」、而這些預算最須投注的重點區域就是羅馬東郊的公共住宅區 Basto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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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轉個頭， Giovanni 的漂亮女兒 Agnese 跟老爸報告「我交了男友」時，這外表風格俗豔、舉止狂放不羈、眉宇混著傲氣與怒氣的小男友，正是 Bastogi住宅區單親失業家庭子弟，"Bastogi" 這關鍵字令惱爸一聽之下如五雷轟頂！但惱爸可以悍然拒絕這跨階級戀情好好保護女兒嗎？中產階級千萬家庭別人都可以、唯獨他不行！因為他身為智庫菁英一輩子就在研究都市發展與階級融合議題、也一直在致力推動「多元文化主義」、十幾年來養女兒也是以這四海一家的進步理想教育她、今日女兒交到這男友還「謝謝爸爸從小教我看見多元、他們真的是很棒的人很棒的社區」！
本片核心魅力，顯然不在小倆口戀情、也不在惱爸出招阻攔，甚至就算安排了很多兩家天差地遠的文化碰撞製造源源不絕的笑點、真正的高反差焦慮還要更深層：這位中產菁英並非瞧不起或排拒底層多元社會的、反而他還致力擁抱底層與多元社會，只是他一生的致力擁抱都只是在智庫與在歐盟殿堂的「紙上談兵」、一生其實從沒真正親身接觸過底層與多元！終於這天起，為了保護女兒的幸福同時又尊重女兒的獨立，他這個理智開明身體卻焦慮的老爸開車來到了郊區，才剛開入就被 road rage兇猛逼車還被砸擋風玻璃、砸車的兇猛大媽竟然就是女兒男友的媽媽Mon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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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對方雖然蠻橫潑辣，倒也是行正坐直與人為善，男女主角 Giovanni & Monica兩人這才有了不打不相識的空間，儘管平常對對方社群可說是老死不相往來、初次見面也是處處互看不順相敬如冰，但至少為了兩位孩子的戀情兩位家長只好坐下交個朋友找找彼此共同點、至於共同點是守護小倆口還是拆散小倆口那還有得談 XD 其實儘管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男女主角兩個家庭的生活層面都是類似的，只是同一個層面上兩家的實踐形式大不同：
中產 Giovanni 有他的女兒令他擔心跟底層學壞、底層 Monica 的兒子則早耳濡目染整天動歪腦筋要媽媽不停管教導正；中產 Giovanni 有他的智庫與歐盟大計畫躍躍欲試著、底層 Monica 則曾有個繼承家裡開間餐廳的小夢想只是早就碎掉了；Giovanni知道 Monica 也愛看電影就邀約一起看、結果是中產文青藝術片全場只有 Monica 連連白眼打起瞌睡；孩子們要去海灘郊遊，Monica帶去的是普羅鄉民人滿為患的「死人頭骨」海灘、Giovanni回禮帶去的是說好聽清幽說難聽死寂的中產海灘；Giovanni邀派對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Monica邀晚餐義大利肉醬麵吃得嘴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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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是階級喜劇，但沒搞笑橋段，就只是自然寫實搭建日常舞台，在一個個「生活層面」上看見兩種「生活場景」產生高反差。這高反差，每每一開始是令主角尷尬令觀眾錯愕、有各種 awkward moment 的悶騷笑料，但看到後來漸漸發現那天上地下的鴻溝令對方無容身之處時、這悶騷笑點又慢慢變成落寞與淒涼。Giovanni & Monica 兩人都有對對方階級場景的融合問題、也都在此回視自身原初階級場景的匱乏與盲點，但說到底這兩個階級處境畢竟有其高下：每當我們為 Giovanni 無可救藥的城市鄉巴佬身段忍俊不禁時、轉頭更為 Monica 對另一個世界的無所適從感到憂傷。
到底兩個階級有沒有融合的可能？是否我們下代兩位 13 歲孩子就是融合的希望？本片倒是出我意料地不把這重責大任強加在下代孩子身上、反而孩子只是個引子引出 Giovanni & Monica兩位大人來不打不相識碰撞一回，甚至到電影中段這兩位孩子就已成為背景配角甚至其愛情品質也不重要了、關鍵還是兩位大人能夠帶著兩個家庭甚至兩個階級攜手共榮嗎？本片就不直談兩個階級、而只選了兩個家庭為代表，也就是兩人各自的前夫與前妻終於要應對方邀約一起坐下吃一頓飯、而這頓令人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家庭聚餐將成為這部階級喜劇五味雜陳的寫實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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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一趟文化的相遇碰撞與頭破血頭，還只是壁壘分明的高牆現狀第一道裂痕、高牆真要倒下的那天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吧？不過至少經驗上的認識、感情上的認同、以及本來僵化的腦內那一丁點意識上的鬆動，也許就是改變的契機：本來滿懷底層受害心態打死不信官僚體制的 Monica、被 Giovanni苦口婆心催促一回後終於試著相信體制一次、果然這就是從潦倒開始重建的新生曙光；本來只相信各類智庫分析把底層社區看成業務客體的Giovanni、也終於在 Monica 不怕醜地帶他見識衰敗社區爛命幾條的人生尊嚴後，也終於意識到這不是歐盟案子、而是我活生生的家人。
以一部喜劇片來說，本片由喜到悲令人五味雜陳，尤其片末兩人終於坐在一起像家人般吃零食閒聊時，他倆各自大翻盤的人生彷彿飄飄無所適、他倆的下代孩子那戀情緣分未來也渺茫... 但沒有關係，此片的任務也許就是打開這「感同身受」的第一關，樂其所樂苦其所苦、甚至學會體認對方的憂愁與茫然、就已為絕望的義大利底層與象牙塔裡的義大利中產跨出一大步！本片片名 "Come un gatto in tangenziale" 意指「就像一隻闖到高速公路的貓」，拿來談異階級處境就是「再怎麼天差地遠、也不過就貓咪上了高速公路」險象環生但總有出路的！至少我們必須堅持這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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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位導演 Riccardo Milani的片單，原來我已是第二次看他片了，台灣曾經上過的海龜建築師老宅新生喜劇片《我的型男老闆》也是他手筆，他與喜劇女演員 Paola Cortellesi 已經連續多片搭擋而且每次都一起編劇呢！他們兩個拍的片，好像都是浪漫喜劇為表皮、社會關注為內裏、而且一部部都涉足羅馬鮮為人知的不同角落呢！台灣串流譬如 friDay 架上就有《我的型男老闆》(2014)、《爸媽麥來亂》(2017)、《爸爸給你，媽媽給我》(2017) 與《特務媽咪》(2019) 四部，也許對義大利喜劇與羅馬常民社會有興趣的觀眾有空可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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