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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又一年。
在慣例報菜名前，先容我抒發一下今年觀影路途上的一些想法吧。
2021無疑是特別的一年，不論是這年出品的電影還是現實世界，病毒使得人類生活作息轉
變，不僅僅是飲食起居，對於時間和空間的感知也逐漸被潛移默化成另一種型態。這一年
是緩慢的，但幸好有電影，「電影使時間流逝變得甜美。」安哲如是說，不同的生活型態
讓我對電影/現實的時間有了更深一層體悟，也讓我意識到觀影感受是多麼私人的一件事
情。
於我，觀看電影並不是智力遊戲，不應沉迷解謎和拆分結構的快感。相反的，我看電影時
更多的是利用想像和體驗，用理解和共情在這一比我們大的多的混沌找到屬於一條自己的
道路。電影終究不是一門完整的語言，大部分的時候敘事不需要有始有終，符號無須清整
，因為一切都將不明自喻。
算算認真看電影也有5、6年了，也是我第一次這麼堅持的事物。但電影實屬一汪無邊無際
的大洋，越看越驚心動魄，因為隨時都有刷新觀念、令人讚歎原來電影還能這樣拍的傑作
出現。
拜疫情所賜，今年出品的電影在品質和數量上都堪稱大年，從坎城那誇張的主競賽片量便
能窺探一二。不過2021該看的、想看的幾乎都看過了，只剩PTA和柯恩的新片無緣在當年
份觀賞到，真的是很想看《甘草披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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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今年，驚愕的發現眾多名導的作品看得都不夠多，遂開始系統性的補遺。原先有訂定
好待看導演，沒想到越看越歪，卻也因此能更全面的去認識原本不熟悉的作者們，也算是
種塞翁之福吧。
7-8月觀看《雙峰》系列，可說是我觀影路途上最跌宕起伏的兩個月。無論眾人如何爭論
它的從屬，《雙峰：回歸》是超越電視，同時也超越電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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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補課希維特，除了《out 1》留著捨不得看以外其餘盡數觀畢，瞬間晉升成摯愛導演。
希維特是超越時代的魔術師，戲劇/電影間的轉換和呈現做得神妙至斯，真實和虛假、秘
密和謊言，想像力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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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則補了塚本晉也、阿巴斯、侯麥。喜歡塚本影像中的狂躁和蠢蠢欲動的危險，尤愛《
狂琴畸戀》，塚本難得如此私密。阿巴斯和侯麥就無須多言了，前者最喜歡的容我先賣個
關子，下面會提到，除此之外最愛《風帶著我來》。後者則是《我女朋友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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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皮亞拉、德尼、拉匹、范赫文。特別提一下皮亞拉，他的長鏡頭流暢無比，從特寫至
局部，中景到遠景再回到局部，技巧完全隱翳、退居其後。而視角是非常旁觀者的，一堆
一拉都是對角色的悲憫和愛撫；藏匿不住的飽滿詩意卻如暗潮般一波又一波湧現，優雅迷
人雋永綿長，最棒的是《我們不會白頭到老》。至於德尼最佳是《荒唐周五夜》，只可意
會不可言傳的美妙、拉匹是《吾愛吾詩》、范赫文部部精彩絕倫，最喜歡的等等也會特別
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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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是獨屬於李歐卡霍的。《花都魅影》、《寶拉X》、《壞痞子》部部浪漫絕頂，具是
偉大偉大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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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陸續續補的有弗里茨朗和霍華霍克斯。說說後者，初期看不出好在哪裡，但隨著觀賞越
多霍克斯的作品，漸漸震驚其調度之精湛，堪稱百科全書的鏡頭，怪不得電影筆記當時如
此推崇，《逃亡》差點就進我今年舊片十佳。他能輕鬆製造人物的連結，也能一瞬間顛覆
它，現今好萊塢導演應該多看看霍克斯的電影觀摩，譁眾取寵的特技終究不如一個簡單卻
紮實的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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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前言也道得夠多了。以下，都是我非常喜愛、在我觀念中也非常好的電影，其實它
們才是我動筆寫這篇回顧的關鍵，這麼好看的電影不能只有我看到，當然是充滿私心的，
希望這些絕世珍品能讓更多人知道。
So,may we s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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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片十佳。
10.《法蘭西特派週報》｜Wes Anderson｜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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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特派週報》出現在這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從來不是Wes風格的粉絲，但《法》
是至今最能完美實踐貫徹他作者理念的作品。 孤獨的人啊，他的獨身主義演變為了戀物
，連最平凡的物體在他眼中都如活物，鄉愁藏得更勝《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這次
玩的不是置中，只是「中立」，所以那句：“try to make it sound like you wrote it
that way on purpose.”才顯得那麼合理。
9.《詭老》｜M. Night Shyamalan｜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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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型故事只是一種手段、工具，並不是最終目的，表述的語境遠超於此——時間這亙古不
朽的無解難題。攝影機在不同的距離捕捉迥然的衰老時間、歧異層次的體態與褶皺，一切
變化不僅通過那些令人眩暈的旋轉和波浪體現，又是因為被細細注視方可被看到。這些影
像速度的變奏正如一部電影有始有終的本質，在現實中誘發了觀眾自身對時間流逝的真切
認知。奈沙馬蘭甚至還戲謔意謂地持著攝影機現形，直接挑明銀幕前的我們才是正被觀看
的。
8.《引言》｜洪常秀｜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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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的魔法暗自粉飾了時間梯進，葡萄膜炎則提供一種嶄新的視覺思路。藉走神與回神恣
意穿梭夢境，淡化結構使創作方向由情境呈現轉入意境營造，自顧自遊戲地拆解、拼貼和
抽象，主題只可能來自內部。然而擁抱所代表的愛之絕對性，最終還是湧破了通道，把時
間給凝合薈萃成一聚合體。
7.《危城行動》｜Abel Ferrara｜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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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黑夜確實稀罕。古老形象的坍塌，睜開雙眼發現世界除了廢墟一無所有。0和1，在數
位影像日夜沖刷眼眶的時代，體溫計和攝影機也是如槍械般的致命兵器。空間與時間被模
糊在不同的影像媒介之中——一種詩性的擴充延伸。剪輯與一般思路有所區別，不止於關
鍵表情訊息的捕捉，而是用更長的鏡頭去擷取人物臉部的情緒細節，為情境注入一些類型
化的、清晰脈絡之外的混沌感。
6.《ANNETTE：星夢戀歌》｜Leos Carax｜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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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錯就錯在過於相信自己的在場，最終卻被親自創造出來的孩子否定了；也正是如此相
信，讓他們成為徹徹底底的演員。愛的背面是冷冰冰的死亡，但在這骨子裡是古希臘悲劇
的戲中，仍存有無數魔幻時刻——魔法般精妙的鏡頭和燈光、迷人的佈景、綺麗旖旎的色
彩；幕之呈現、轉場狀態、對觀看的解構，許多作品都嘗試將生活微縮成舞台，李歐卡霍
則讓舞台流入生活，展示了電影才能創造的無限可能性，使我心甘情願墜入他所鑽鑿的ci
nema abyss。
5.《聖慾》｜Paul Verhoeven｜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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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狂暴的范赫文！鏡頭拍的是意識形態亦是對意識形態的諷刺，湧動在矛盾的十字路口
，處處隱含著多義性，伴隨著好笑和恐怖，達到立場的自我消解。肉體和上帝都是修建和
向上構築的工具，而性在電影中並非消極的偏離閃躲，是被設定為整個世界的燃料——直
到彗星劃亮天際那刻，一口氣炸出最震耳欲聾的爆鳴聲響。
4.《Outside Noise》｜Ted Fendt｜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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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不相干的情境相互套接，藉旁白的換位實現視角轉移。總是在外出，人物來回進出
、踅來踅去，所以獨自待在方寸廚房內，那流金翩舞的片刻才顯得彌足珍貴。在光線中談
話，流動的自然為情境上底色，賦予語義之外的另一層感知。同時也極度關乎生活，迴旋
縹緲，如柔滑的絲巾輕拂過眼眸。
3.《偶然與想像》｜濱口竜介｜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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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方框遊戲，每一個人物都在克制的浪尖游戈。外來物質對原有平衡的侵入，於凡
俗的景致中等待某個超脫現實的時刻——一種流動的隨機、一種輕盈的可能。在言語理應
結束的地方，對話才悄然啟動。偶然正是屬於電影的想像，而在想像中沒有什麼是偶然，
是以她們才得以掙脫枷鎖後釋懷，終於能各過各的生活。
2.《在你面前》｜洪常秀｜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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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常秀在自己堅持的道路上已臻化境，看他的電影就好像即使自覺身處夢中，也無力阻止
夢的彌漫。《在你面前》站在《引言》全然的對立面，這裡沒有虛假、沒有遊戲、沒有實
驗，有的只是向著時間之外的輕盈一躍，在極簡和近乎被削減到底的表達欲之外拓展出驚
愕的可能性。電影中向死而生、對於「恩典」的體驗，被人物感官捕捉，再轉藉影像輸出
給觀眾，彷彿輕柔訴說著：恩典，正是這充滿綠色陽光和微風的世界，在你面前——在，
我們面前。
1.《記憶》｜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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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洪鐘的幽冥回響。失效溝通伴以難紓解的表達欲求，連結殖民歷史的集體傷痛，不同
時空卻也讓一切不明自喻。顫震得五體投地，阿彼查邦不做裝飾，選擇擁抱事物本質和宇
宙之無窮，回歸電影藝術萌芽期，沒有拍攝、觀看，甚至沒有理解、感知的需要，只有生
成、存在的永恆。
special mentions：
《算牌手》｜Paul Schrader｜2021
《非甜蜜生活》｜Nanni Moretti｜2021
《漩渦》｜Gaspar Noe｜2021
。舊片十佳。
10.《X物語》｜黑澤清｜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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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現形式為原始經驗的喚醒，聲音、插入鏡頭和跳切的猝然作為一種感官撩撥，猶如躍出
的火焰和落下的水滴，亦是催眠的一部分。
9.《超速性追緝》｜David Cronenberg｜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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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精細刁鑽的自我瓦解。影像借激情將戀物與性割裂，又用形式把兩者絞纏在一起，互
相挑逗為難。
8.《美國舞孃》｜Paul Verhoeven｜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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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在場感，將舞蹈比作性愛，身體與身體間的角力，流暢韻律，動作接動作，直至暈
眩。而在剝削電影的奇觀偽裝下，是健康又純淨的身體/影像。
7.《像戀人一樣》｜Abbas Kiarostami｜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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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隨形的玻璃倒影還是隱約透出一個外來者的觀點。阿巴斯證明了所調用之物的簡化並
不必然導致最終效果的消弭，反而可能激發更多縱深變化和空間延伸，因為即使是最穩定
、靜止的鏡頭也被賦予隨時轉化為強大動力的位能。
6.《寶拉X》｜Leos Carax｜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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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錯誤文明的交媾中悍然而生，但又無法被文明所消化的奇腫怪瘤。矛盾卻也同時自洽
，所以一切的一切，只能掩沒於最後那宿命地、飛蛾撲火的決絕中。
5.《告別語言》｜Jean-Luc Godard｜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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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藉影像處理語言抵達不了的外部殘骸，暮年的高達比他任何時期都還超越電影。儘管
我是多麼喜愛希維特，但高達才是那個究極天才，我等凡人有什麼能評論的。
4.《莎蓮與茱莉浪遊記》｜Jacques Rivette｜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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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語法對日常敘事的賦魅。房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電影，電影就是秘密，而希維特就
是那位想像力爆棚的魔術師。
3.《壞痞子》｜Leos Carax｜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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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眼、手、腿、血液以及它們的延伸——視線、動作、吞吐的煙霧、聲音共同形成場
域，覆蓋空間和時間，像是顫動的琴弦，又如心跳般自然的節奏感和張力，正因如此，生
命與愛情蓬勃發力的瞬間更是極度浪漫而詩意。
2.《睡著也好醒來也罷》｜濱口竜介｜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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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口一次美麗的意外。宿命感的極致刻劃，無論修辭如何抽象、知覺如何超驗，電影最終
卻回歸至，比所有魔法都更加真切的情感。
1.《雙峰：回歸》｜David Lynch｜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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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極善、極惡、以及置於它們中間的部分，由林區為觀眾娓娓道來。最終我們被留在了
混沌之中，四周充滿謎團，極善與極惡各自獲得了解答，但又周而復始地進入新的輪迴。
即便一切都終結了之後，依舊像夢一樣纏繞。
感謝收看到這裡的你，祝新的一年世界更好，能好好體驗生活，繼續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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