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美術設計或愛畫畫的朋友，也許大都用過鉛筆品牌「輝伯嘉」Faber-Castell ，我今天逛逛網上才發現德國一台 Das Erste有部電視電影就在談這家族歷史，而且談它時代轉型的女性推手：片名 Ottilie von Faber-Castell - Ein mutige Frau，我且直譯「輝伯嘉的歐蒂莉：一個勇敢的女人」，看看主角 Ottilie背景果然很勇敢：她 1877 年出生 1893 年喪父、年方 16 歲馬上被爺爺欽定成為家族事業接班人、誰叫他們 Faber家百餘年基業竟沒個男性繼承人！於是勇敢的爺爺就帶著勇敢的孫女 Ottilie硬著頭皮上場：這是 19-20世紀之交、未來將是兩性世紀女力將發光！
不過呢，嘿嘿嘿，本片女主角 Ottilie第一次巡視廠房就笨手笨腳裙子捲進機器裡、還有賴一位忠實工人搶救她小公主不惜犧牲一隻手！喔喔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彷彿命運之神已在聲聲呼喚女人「就該待在家裡」「別當工廠三寶」啦 XD 不過本片標題就要由這位可憐小工在片尾頭尾呼應緩緩道來：Ottilie 女士您真是個「勇敢的女人」Ein mutige Frau 。稱一位企業家「勇敢」，而非前瞻遠見決斷執行乃至社會責任等企業家特質？這也許暗示了本片的著重：此片雖談她執掌 Faber-Castell的二十多年、但工廠生產公司運作都只是背景、重點還在屬於女性的「玻璃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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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從 18 世紀鉛筆商「輝伯」Faber 如何變成今人所知的「輝伯嘉」Faber-Castell 談起了：原來這家族企業正是在 19 世紀末沒男性繼承人而只剩 Ottilie繼承時、給她嫁了名望顯赫的伯爵家族 Castell、算是 19 世紀末沒落貴族與新興富商名利交換的結合！有看英劇《唐頓莊園》都觀眾大概對這邏輯都不陌生。總之史實從 1898 年兩人聯姻起，公司很快就由 Faber改名 Faber-Castell，夫妻兩人也突然間並列為公司兩大合夥人，兩人的姓氏也都改為 Faber-Castell頗有「雙王共治」的味道；但是史實在 1917 年與丈夫離婚後、公司從此歸丈夫一人她啥也沒留下！
以我們今天的角度看來，這不就是 Castell家空降侵吞 Faber家基業嗎？當然歷史上這一切都有其合法程序，但本片就要來談論這「合法」背後的時代性別不公處境了，至於同一時代一樣風起雲湧的科技發展與勞工覺醒乃至德國大國崛起的意識型態轉變等問題、在本片統統都只是背景，甚至連 Faber-Castell他們鉛筆工廠的設計生產通路行銷乃至工藝美術潮流變遷、也一樣都只是背景 XD 唯一的提問仍然聚焦 Ottilie作為一位女性企業的存在問題：家族企業史中最前瞻的 Lothar von Faber 都大膽欽定女性繼承人了、為何他身後的團隊與家人包括女人都無法完成他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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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故事開始：1893年年方16歲、還在女修道院接受淑女教育過著叛逆生活的 Ottilie，在父親自殺噩耗傳來的這天要一夜長大，因為家族沒繼承人了爺爺大膽拔擢她！她一個頑皮少女不問世事啥也不會大家都知道，但爺爺 Lothar von Faber 就是家族企業史上最前瞻的帝王級人物、一聲令下「今天你們當她老師明天她當你們老闆」大家通通聽命！於是在爺爺 1896 過世前的短短三年間，Ottilie 從最基層從工廠到配送乃至營運財務全從頭學起，中間也曾發生致命錯誤身負罪疚，但在爺爺激勵下一次次咬牙站起... 電影前 1/3完成訓練時她已繼承爺爺前瞻視野準備擔大任。
但中段 1/3進入低潮：她雖已是公司業務執行長，但董事長仍是她奶奶 Ottilie Senior ，本來爺爺遺志是要奶奶當個看守人輔導她獨力接手公司營運的、但奶奶思想傳統覺得女人家只能「看守」、必須要有男人才可真正接手！此時，剛好 Ottilie與兩位年輕軍官的三角戀情出現了一些變化，其中男爵 Philipp Brand黯然退出了、伯爵 Alexander von Castell傲然出線了、Ottilie 自己也在半推半就衝動負氣下答應了婚事... 誰知一個本來可以發光發熱的獨立女性、進入了「婚姻」就被限縮為傳統的「母親」與「妻子」、妳仍有權利呼喊抵抗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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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段 1/3則進入令女性頻頻「歇斯底里」又被外界「妳看看妳」的極低潮：Ottilie 還是公司繼承人、但在奶奶安排下執行長換給 Castell做、美其名是讓她「輕鬆在家」「相夫教子」「遠離煩惱」，更糟的是從公司男性叔伯到家中女性母親人人拍手鼓勵這麼做、彷彿從頭到尾只期待「男性繼承人」現在終於來了一個令大家如釋重負、而此前 Ottilie訓練出師大放異彩這短短三年只是個「沒魚蝦也好」的過渡期 XD 無奈的 Ottilie儘管還是爭取參加公司會議、展現自己的眼光與執行力仍勝過眾人，但一種冷眼旁觀凈給軟釘子碰的「玻璃天花板」令人氣結多年遲早要放棄。
如果這是一部真女力電影，那女人應該挺起戰鬥意志不讓鬚眉破浪而出證明自己功成名就呀！但玻璃天花板這東西，就不是強勢明顯逼妳就範的、而是軟性癮性磨妳心志的，就等著讓妳萬念俱灰打退堂鼓自己退下去。沒辦法，一個人總是要有掌握自己人生的精神依託，本片 Ottilie只能寄託在自己會受鼓勵與肯定的家裡，畢竟這丈夫 Castell也算是個好男人者家庭生活也還過得去。然後不意外地孩子生了又一個佔滿身心與時間、母愛投注下去再也分不開、順水推舟下去越來越鞏固「兩性分工」、從此若膽敢再分心執掌事業就將成荒廢母職傷害繼承人的莫大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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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很後面，我才意識到根據這段家族企業史實、此片結局只有悲劇收場幾無希望曙光、絕非女性勵志片反而是女性受難片！只是在這一路下墜的受難苦路中，劇情仍要找到空間表達她的智慧與人格、並鋪陳她這一路從折衝到妥協的心路歷程。首先，Ottilie 從接掌事業前的少女身段就有戰鬥性格，平常最有興趣的就是帶獵狗出去打獵、晚上持槍巡邏當個守夜人；其次，Ottilie 執掌事業獨樹一格地海納百川，具體表現在面對遠赴美國的家族兄弟 Eberhard Faber 自立門戶創設品牌的爭議上：他們也是 Faber、他們也懂鉛筆技術，我們與其獨佔事業不如欣見業界百花齊放。
本片在基本只談世家風雲的基本任務下，還是很隱晦地將個別人物與大時代趨勢做出了對應連結，有在關心那個時代德國發展的觀眾看了自會心下一沉：本片在企業發展上，公司高層包括奶奶與丈夫都以鷹派姿態力主「紅海策略」、堅信鉛筆事業發展唯有搶下所有專利設下所有壁壘才能唯我稱王，只有 Ottilie以鴿派姿態欣見家族分支成為同業在新大陸將市場擴大、畢竟各自競爭成長茁壯打開市場提振文化對世界都好；同樣的哲學投射到這 1900s德意志帝國作為新興大國的方略，是要樂見所有國家各自努力一齊改善世界？還是堅持紅海認為德國生存必須排除其他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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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漸趨軍國主義的「德意志帝國」文化，就具體而微表現在與 Ottilie陷入三角戀情的兩位男主角身上：身段陽剛神采飛揚的伯爵 Alexander von Castell，與身段謙遜舉止文雅的男爵 Philipp Brand von Neidstein，兩人竟是同個軍團的同袍兄弟！只是本片對這承襲普魯士傳統在德意志帝國時代發揚光大的「同袍」文化亦有生動描繪且不甚苟同：他們很重視兄弟團結、認為情誼只存在男性之間、女性都只是我們身為紳士要去追求的對象、而這「紳士」身段的建立與軍國主義的騎士與武士密不可分... 甚至到後來，兩男同追一女時的「榮譽之爭」竟是靠你死我活的決鬥？
兩位男主 Alexander vs Philipp Brand 的決鬥，當下是誰勝出娶得美人歸歷史都有寫，不過時間放長是誰能伴美人一生歷史也有寫。只是在本片劇情中總令 Ottilie傷心欲絕的「他竟然沒有爭取我」又是為什麼？也許還是一種與 Ottilie治理公司相呼應的海納百川：19世紀德意志軍國紳士的追求文化，如果成就自己愛情就必須殘殺朋友，那就算得到了愛情又能圓滿彼此心靈嗎？史實的 Ottilie是自 1898 陷入婚姻直到 1917 將近二十年才毅然離婚，在本片則描繪為在人情正道與家業牽掛之間的抉擇：如果身為女人要離開婚姻就必須放棄家產、我仍能毅然出走孑然一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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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導向了從此 Faber-Castell 被 Castell 伯爵接手的史實結局！難道觀眾看到這裡值得罵她一聲「敗家女」嗎？那可不，畢竟她能努力的都努力過了、能貢獻的也貢獻過了、能給公司的轉型改革也投身過了、能給丈夫生的孩子也生夠多了、那不分男女眾家長輩一齊壓制的「玻璃天花板」也衝撞近二十年了，看在跟她一起打拼的員工與僕佣眼裡就如片名 Ein mutige Frau般是個「勇敢的女人」無誤！當然前夫仍能經營公司、未來兒子接棒也算繼承母親香火，只是曾經這間 Faber公司開啟的「女性治理」前瞻理想，終究只能曇花一現當個美麗的歷史偶然了...
不知版上觀眾學美術設計或業餘愛畫畫的多不多？是否對鉛筆與美術用品品牌「輝伯嘉」Faber-Castell 之名如雷貫耳？推薦愛用這牌好奇它歷史的、喜愛古裝劇欣賞製作設計的、愛看 19/20世紀之交「美好年代」風情的、以及愛看女性奮鬥故事的觀眾欣賞。當然啦，如果真拿 Faber-Castell的詳細歷史來比對，本片與其原著傳記當然都有些與史實出入的戲劇化改編，改編有沒有美化什麼或醜化什麼我們就別太在意 XD 另外也要有心理準備的是：它與其說是齣產業劇或創業劇，不如說是齣女性成長劇談 Ottilie的事業與愛情。有興趣者可上 Disney+德國版或 YouTube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0yUVxkfDQ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UeWe3agV_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