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句話總結這部片我會說:
風格及演出令人印象深刻,但觀念上乏善可陳。
確實,這部片是在談女主角貝拉的成長與人格發展至成熟獨立的歷程,其中也運用了幾個頗
有意思的設定與元素來鋪陳這點。
1. 就我看來,整部片中的不同場景是代表人格發展的幾個面向:一開始由貝拉的上帝,瘋
狂科學家戈溫所支配的家中,在冰冷且過於澈底的科學觀下(不管你稱它唯物主義、自然主
義或科學主義),人只是由一組進行複雜生理化學的組織器官所組成的生物體,在其中絕無
人格獨立發展的機會,這在第二個貝拉-費莉西蒂被刻意用去除情感而像個呆板機器的方式
養大的例子上更可以看出來。戈溫這個上帝就像是代表著單純賦予生命的自然界,但人性與
人格的發展卻是必須獨立於這個自然神之外,以屬於人類自己的方式去探索,不管是自己的
身體感官、心理感受、社會環境以及它們之間的關係。在戈溫科學怪人式的家中,貝拉或許
就只能像其他奇美拉式的家畜一樣,只不過是人的身體裡裝著不是人的心靈的某種怪物(確
實我在看著貝拉在馬車中對著戈溫大吼的時候是浮現這個詞彙)。
2. 接著渴望外出冒險的貝拉,被花花公子鄧肯看上,而有了第一次恣意探索世界與身體感
官的機會,所以里斯本這個舞台代表的是感官發展的面向(畫面顏色也從戈溫家中的黑白轉
變成彩色)。盡情地激烈跳躍(影片中貝拉用來指稱做愛)、吃喝玩樂與新奇經驗,都擴大
了貝拉的經驗與感知。貝拉開始用各種經驗中的元素來組合描述自己的生活與感受,但由於
概念掌握上的不足,還無法使用恰當方式來描述(比如吞吐著列車?),但卻好像有某種怪
異的詩意(就像有人說小孩是天生的藝術家?)。
3. 在感官與情感經歷刺激與發展過後,因為鄧肯的醋意,兩人來到了空間較為侷限的船上
(這樣鄧肯就能更有效地監控貝拉)。在這個階段顯然代表著貝拉的智性發展面向,她遇上
了代表智慧的老婦人瑪莎與代表著真相的黑人男性哈利。在隔絕於海上的船上,斯威尼引領
著貝拉開始大量閱讀,貝拉對於概念的掌握也有著快速進展。從這時候,她開始懂得使用抽
象概念(empirical,電影字幕翻做實證,但我傾向翻做經驗性)來跟鄧肯抬槓,而不只是透
過行為與姿態表現赤裸裸的情感。順帶一提,從前在船上水手會用鵝來自慰,所以貝拉所撞
見的就是這一幕。當時我所想的是,該不會她就變船妓吧,還好沒有,但......
4. 接著船暫時靠岸了,哈利帶著貝拉來到亞歷山卓的一座城堡上,俯瞰著底層貧民窟中的
污穢與痛苦。哈利刻意讓貝拉看到社會的真相,讓她知道人性的醜陋面,如此才有可能保護
自己。但沒想到的是,貝拉回到船上搜刮鄧肯所有的財產想要分給貧民,並且在途中被兩名
船員騙走了。這一個舞台應該只是單純奇幻手法的表現,亞歷山卓的城堡位於斷崖之上,根
本沒路通往貧民窟,這似乎也象徵著社會階級之間無法連通的巨大鴻溝或貝拉所身處的是一
座不切實際的空中城堡。從故事主軸看來,或許這段想表現的是,儘管看到人類的醜陋與社
會現實,貝拉仍然堅持一種最純真的善意,即使這使她失去了優渥的生活與淪落到成為妓女
。
5. 在花都巴黎,失去經濟支柱的貝拉開始經歷社會現實,開啟了一種女性最原始的營生方
式-成為妓女。在這個舞台上導演所要傳達的開始變得沒那麼純粹,我只能說,貝拉開始感
受到生活中的不快,以及她開始透過自身努力改善生活(開發不同的方式接案子),並且在
社會主義閨蜜的薰陶下,透過一番磨難與改善世界的出發點,最終改善了自己而終於發展出
成熟的人格。
6. 最後的舞台回到了一開始的出發點倫敦。在此貝拉遇到了也許身為女人最大的難題以及
失落。最大的難題是婚姻,尤其婚姻對象是個試圖宰制一切而會令懷孕伴侶自殺的殘忍渾蛋
的時候。就如同典型的女性主義作品一樣(就像易卜生的玩偶之家跟柏格曼的婚姻場景),
在故事來到結尾前的高潮總是要有女主角對於婚姻中的社會腳色及丈夫做出反抗的橋段。而
失落就是曾經是自己上帝的父親過逝,或許也象徵著自己從一個受限制與保護的腳色完全走
出,成為了一個完全自由也完全負責的自主人格。
以上是我在這部片中看到的東西。基本上我想我完全同意這部片在美術風格的設計與演員的
表演上,都能夠帶給人強烈印象,尤其某些元素的呈現,就我來看都能夠扣緊這部片的主軸
。那我為什麼要給負雷?
因為貝拉的主角威能開太大並且概念與腳色的呈現都太過單純,使得整部片太過樣板化。一
來,我好像看著海賊王中的女帝漢考克的翻版,像是因為我的美貌所以不管我做什麼都會被
原諒這樣(確實在電影中幾乎每個腳色都臣服於貝拉的性魅力之下)。
二來,貝拉根本是個天才,就任何方面而言都是(或許由當時英國社會最上流階級生下的小
孩,本身就基因優越)。
三來,哈利所強調的殘酷真相幾乎沒發生任何作用,各種行為選擇的風險都沒發生在貝拉身
上。社會評價與拘束無可否認有其合理的一面存在,而本片幾乎完全遺漏了這方面的辯證過
程(當然這其中可能有某種幸運,比如在那年代當個妓女無可避免有性病與懷孕的風險,但
基於貝拉是個死而復活的人並且動過剖腹與開腦的大手術,也許因此而不孕或具有某種特質
)。
最後,本片其他腳色似乎都是為了襯托完全版貝拉而存在,瘋狂科學家戈溫凸顯了貝拉的感
性;溫文儒雅的醫師麥斯凸顯出貝拉的大膽勇氣;花花公子鄧肯說出他第一次在性魅力上與
交手對象立場對調,甚至為她失去一切;哈利的冰冷現實面對貝拉的純真善良也屈居下風;
擊倒殘忍的將軍阿爾菲成就了達成解放自主的最後一里路;最後甚至連僵滯呆板的費莉西蒂
與保守迂腐的女管家都臣服且彰顯出貝拉的自我成就。就像是除了貝拉之外都是可憐的東西
(說不定在觀影過程中對貝拉曾經嗤之以鼻的觀眾尤其如此)。
我想說,這部電影的缺乏真實與說服力並非來自它的奇幻表現手法,而是在於它的女主威能
與過度樣板化。也許是因為抱著很高的期待(影評及影展評價高),所以我在觀看過程一直
試著找出,導演在這部電影會透過哪些元素的組合,傳達出什麼樣的觀念與寓意,結果到了
最後覺得啥?就這樣?而深深感到沮喪與失望。也許它的限制是來自原作是1992年,所以放
到當時的時空背景,作品所要傳達的概念仍是有所顛覆與突破吧。
手機排版,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