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來到後山的三人,在銅像附近看見不少學生圍在那裡擁抱哭泣。地上明顯翻動過的土壤,
旁邊擺著不少花束,還有磨牙骨、鋼碗跟梳毛刷,都是波波生前常用的東西。
「波波,我來看你了……你要一路好走喔……」林亞紀忍不住淚水,靠著陳益豪的肩頭開
始哭了起來。受到週圍哀傷氣氛感染的沈茹萱,也不自覺留下眼淚。
波波雖然是隻流浪犬,但對學生來說卻是無可取代的好朋友。自從波波留在學校裡之後,
常常無意間幫助了許多學生。
例如,學生上完體育課,東西忘在操場的時候,牠會跑去擋住那名學生的去路,要他回頭
拿遺留下來的東西;例如,有學生中暑的時候,牠會刁著裝滿水的保特瓶過來,守在中暑
休息的學生身旁;再例如,有學生晚上留在學校,遇到陌生人闖進校園的時候,牠會拼命
吼叫,把對方趕跑,因此留在學校的學生才能平安無事。這些都是波波跟學生們之間的牽
絆。
雖然微不足道,卻是每個學生心裡的重要回憶。
「……茹萱,我們要不要一起找出這件事的兇手呢?」她用充滿哭腔的鼻音說著,「也許
找不到什麼線索,但我不能原諒殺害波波的兇手……」善解人意的波波,不應該被這樣對
待。
「妳會幫我嗎?」
如果沒有找出兇手,難保不會發生第二次、第三次。
沈茹萱擦乾眼淚,深吸口氣轉換心情。
「這還用說嗎?從小我們做什麼事都在一起,再多這一件事也差不到哪裡去。」
「只讓妳們參與我覺得不妥,我也一起幫忙吧。」陳益豪在一旁附喝。
看著兩人,林亞紀破涕為笑,她很慶幸身旁有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存在。
「謝謝你們。」
「謝什麼,這是應該的吧,誰叫我們是青梅竹馬呢!」
三個人是青梅竹馬,打從就學前就經常黏在一起玩耍。由於住的近,三個人的學區也一樣
,幾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到了大學,對藝術有極高興趣的三人,也順利進入人人稱羨的台北藝能技術大學,林亞紀
和沈茹萱更是同分數進入同科系,雙方父母都覺得他們上輩子有著難以言喻的緣份在,這
輩子才會如此。
「那麼,我們就先去操場看看吧。」
延著陡峭的坡道往下走,經過蒼鬱的樹林之後,右手邊可以見到一個平面的停車場,再往
前是學生的社團大樓,部份老師的辨公室也坐落在這裡;左手邊是圖書館,門口有個花壇
,跟社團大樓左邊的花壇正好呈現分開的L型;從停車場延伸至操場和大門口的,是用板
岩製成的走道,這是楊校長上任後多舖設的,讓學校多了一層沈穩獨特的感覺。
三人走到操場,在社團大樓和花壇間停下腳步。這個角落因為大樓的設計,剛好有一塊凸
出來的地方,可以遮陽避雨。這裡原本有學生替波波準備的避寒紙箱,現在已經不見蹤影
,而平常跟波波一起嘻鬧的玩具,現在也被清空,不留一點痕跡。
看著空蕩蕩的角落,哀傷的情緒又在三人之間漫延開來。
*
三人離開教室以後,對方威宏有興趣的學生紛紛圍了上來,很熱心的告訴他校犬的事,還
有其他學校有趣的地方,以及哪個老師要小心不要得罪等等。
「班導師也要特別小心,她眼裡都只有成績優秀的學生,其他人她跟本沒興趣。」徐昌霖
的語氣難掩對林婉諭的厭惡。
「她只是比較認真而已,你不要隨便毀謗她!」施曉薇反駁,「啊,我去年是班級委員,
雖然已經卸任了,但你有任何事情不懂還是可以問我。」她對方威宏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
「我才沒有毀謗她咧!算了,我要去上下一堂課了。」他踱步離開教室,重踏的腳步聲像
極了怪獸走路。
「我聽說老師的前夫以前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曾經來學校鬧事,讓她被校長找去面談好幾次
,那陣子她的心情都很不好。不過我也是從學長姊那邊聽來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
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劉易凱收拾好自已的東西,說完無聊的八卦,拍拍屁股離開了教室
。
而提到班導師,其他同學似乎也有各自不同的意見。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導師是個很認真的老師,雖然有些事情上面的看法有點奇怪啦,不
過有事還是可以請教她。」施曉薇一邊說,一邊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威宏你知道下一堂
課的教室在哪裡嗎?需不需要我帶路?」
他點點頭,「我知道教室,我還想四處逛逛,晚點再過去。」
「嗯,那堂課的老師比較沒那麼嚴格,不太管學生,不過開學第一堂課,還是不要遲到或
翹課的好。」她頑皮的吐吐舌頭,跟其他的同學一起離開教室了。
還留下來的學生原本想擔任嚮導,不過都被方威宏一一婉拒。
他感謝新同學們的熱心,逕自離開教室,往操場的方向走去。
聽說波波是在社團大樓跟花壇之間定居下來的。他將這個角落查看了一遍。
「嗯?」
旁邊的花壇裡有個東西在反光。他拿出手帕,將它拿起來仔細看了一遍。是一個斷裂的銀
色金屬片。他將它包進手帕裡。
接下來繞著操場仔細觀察了一圈,發現有個令人在意的地方。他拿起手機拍下來,打算找
機會好好調查。
正當他要離開的時候,從遠處看見了林亞紀他們。
「你們去看完校犬了嗎?」
三人驚訝的轉過頭。方威宏站在不遠處。
「他是誰?」
「他是我們班這學期的轉學生,叫方威宏。」林亞紀回答。
「你好,你看起來是其他科系的學生,怎麼跟我們科系的女生感情很好的樣子?」
「因為我是亞紀的男朋友,而且我們三個人也是青梅竹馬。」不知道為什麼,陳益豪對眼
前的轉學生產生一種陌名的敵意。
「原來如此,呃……」
注意到方威宏苦惱的原因,林亞紀貼心的自我介紹,「我叫林亞紀,她是我的好朋友沈茹
萱,他是我的男朋友陳益豪。」
「嗯嗯,謝謝囉。那麼,你們的校犬……」
「我們去看過了……」林亞紀看了看陳益豪和沈茹萱,「我們三個決定要找出做這件事的
兇手,以防止下一個受害者產生。」
「我們不知道能做到什麼樣的程度,但我們希望可以盡力防止事件再次發生,也算是幫波
波報仇。」沈茹萱接著說。
「原來如此,那麼身為男朋友兼青梅竹馬的陳益豪,也一起幫忙囉?」方威宏挑眉。
「那還用說?你有意見嗎?」陳益豪這下可以肯定,他討厭這個人。
「沒有,我怎麼會有意見,只不過是新同學也想幫忙而已,希望你們別嫌棄啊。」
「咦?」
三人有些吃驚,不明白這位新來的同學為什麼會想幫忙。
陳益豪瞇起眼睛,上吊的眼角顯示他現在心情糟到了極點。「你在打什麼主意?」
方威宏毫不在意陳益豪的眼神,自在的走近三人。
「我家其實以前也有養狗,在幾年前因為年紀大過世了,雖然過世的原因跟波波不太一樣
,但我很能理解失去寵物的心情。」他停在林亞紀面前,眼中只映照著她的身影,眉彎的
眼角溫和地笑著,像在訴說自己是個值得信任的好幫手。「所以,讓我幫忙吧。」
他維持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只看著林亞紀。
林亞紀呆住了,接著感受到那雙率直的眼神裡,有著殷切的期盼。她被看得不自在,便往
陳益豪的身後躲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心跳加速。她在心裡不斷苛責自己不可以!
「喂!我警告你,不準對我女朋友出手!」陳益豪抓起方威宏的衣襟。威脅的語氣如刀刃
般鋒利,伴隨不容辯駁的強勢。
這個轉學生的眼神不一樣,他看著林亞紀的眼神,跟看著別人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他這時才明白,自己對他有敵意的原因。
「火氣不要那麼大嘛,我只是想幫忙找出殺害波波的兇手而已。」方威宏面不改色,用手
握住陳益豪抓著自己的手腕。
突然傳來的陣痛,讓他不自覺放開了方威宏。
「嗚!」
「有事就用說的,不要隨便動手動腳比較好喔。」方威宏是笑著的,但面孔底下散發出來
的狠戾,讓三人一瞬間摒住了呼吸。
「你這混帳……!」
陳益豪衝上前,揮下來的拳頭眼看就要打在方威宏的臉上時,林亞紀緊急抓住他,把他拉
了回來。
「算了,沒關係,多一個人幫忙搞不好更容易找到線索,妳說是吧,茹萱。」她緊張的看
著沈茹萱。陳益豪還很激動,她怕拉不住他。
「冷靜點。」沈茹萱拍拍陳益豪的肩膀。
他放下拳頭,做個深呼吸,拉著林亞紀退到沈茹萱身後,眼神凶狠不發一語。
「即使曾經失去過心愛的寵物,也沒有道理要幫一個剛認識的人、甚至對外人而言根本是
隻流浪狗的校犬吧?你到底是憑什麼條件覺得你可以幫上忙?」沈茹萱不帶感情般的質問
他。
方威宏維持一貫的從容說著:「我很會觀察週遭呢,這並不是我自誇。」他從口袋裡拿出
一條手帕。
將手帕翻開,裡面是剛才發現的銀色金屬片。似乎遭到什麼外力撞擊,它的斷面很不整齊
。表面上隱約可以看見刻了什麼圖案,但被厚厚的泥土及紅漬覆蓋住,完全看不清楚。
「那是什麼?」
「在你們來之前,我在那邊的花壇裡發現的。」他指向波波定居旁邊的那塊花壇。
「這幾天天氣不錯,兇手行兇後留下的痕跡,除了血跡被校方清洗乾淨之外,沒有其他的
證據遭破壞,所以我大膽推測,這應該是兇手留下來的東西。」
金屬片上的紅漬,八九不離十一定是血跡。
「那我們就快點把它交給警察,也許警察驗檢之後就可以證明這是兇手的東西了!」林亞
紀有些興奮。
「不行,亞紀,妳忘了老師說學校想息事寧人嗎?」沈茹萱的回應讓她瞬間洩氣。
「雖然要報警是不太可能,但也許可以針對學生安全問題要學校增加警衛喔。」
「咦?怎麼做?」
「你們跟我來。」
方威宏帶著三人來到操場邊的電動門。這是這座操場唯一對外的出入口。
本來他想事後再來調查,不過他也不反對現在釐清狀況。
「你們看這裡。」
三人湊上前,在方威宏手指的地方,有一小塊灰紅色、極不明顯的淡淡痕跡。
「這難道是……兇手逃逸時留下的鞋印嗎?」因為不明顯,所以沒有被校方發現清理掉。
「除此之外,還有這裡。」
他指向偏向校外那側的鐵柱上。因為比灰紅色印子還要不明顯,三人花了一段時間才看出
那是什麼。
「這個鞋印跟這個血跡的印子居然是一樣的!」林亞紀驚呼。
「我本來想要找找看有沒有遺留下來的指紋,不過對方應該戴了手套,我找不到任何手印
。」
「這麼說……兇手是從校外闖進來的人?」沈茹萱發現了這個重點。難怪方威宏會說可以
叫學校加強警備。
「可以進出學校的出入口有幾個,你們知道嗎?」
「我想想喔……操場這邊一個,正門口一個,停車場一個,後山銅像附近一個,啊,藝能
大樓後面是不是也有一個?」林亞紀不確定地看向陳益豪。他點頭表示肯定。
「我記得正門口和藝能大樓後面的出入口,都有警衛全天候守著,停車場那邊的入口二側
都裝有監視攝影機,後山銅像那邊的,經乎常年深鎖,門又高,也沒有可以支撐往上爬的
地方,如果校外的人要偷偷闖進學校,確實操場的門是很好下手的地方。」聽著沈茹萱分
析著,兇手是校外人士的機率越來越高。
「少說的那麼肯定了,你又要如何確定不是我們學校的人做的?也許對方只是用這樣的方
式偽裝成校外的人啊。」陳益豪瞪著他,非常不服氣他所找到的這些證據。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校外人士的機率比較大。因為如果是本校的人
做的,應該會做得更不留痕跡。」
「什麼意思?」
「操場這邊沒有攝影機,就算有,晚上視線不明的狀況下,應該也拍不到什麼,如果是校
內的人做的,只要稍微調查一下,一定知道二個出入口的警衛作息時間,以及攝影機的拍
攝死角,趁警衛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學校或逃走,一定會比在這裡留下足跡的作法要高
明得多了。」
他微笑地看著陳益豪的臭臉,「這樣的說法,你是否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