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後,炎熱的天氣已經漸漸腿去,氣侯多了些許涼風及細雨,只是偶爾秋老虎發威
,炎熱程度還是會讓人吃不消。
結束速食店打工的陳益豪,並沒有踏上回家的路途,而是坐在西門町捷運站六號出口外的
H&M門口,看著行人發呆。
他漫無目的的看著兩兩一起行走的情侶,其他表演的街頭藝人、拿著看板宣導政治議題的
抗爭者、或著成群結隊喧嘩至上的學生,完全進不去他的眼裡。
看起來年紀較輕的情侶,彼此的互動充滿羞澀;年紀稍長的,則在肢體動作中,有著成熟
的親暱。不論哪一種,臉上都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這讓陳益豪想起許多往事。
剛認識林亞紀的時候,是陪媽媽一起去買東西之後,在住家附近遇到的鄰居。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見到她,但他媽媽卻像已經見過很多次面一樣,熟稔的跟她打招呼。
他永遠記得,沈迷在畫畫裡的小女孩,抬起頭的那瞬間,笑得非常迷人可愛,像朵艷紅的
花一樣。
從那之後,他經常去找林亞紀,也一起認識了同樣住在附近的沈茹萱。
二個人都很喜歡畫畫。他喜歡把二人畫畫的快樂用相機記錄下來,漸漸地他的相機裡滿滿
全是他們的身影。
随著年紀增長,某天陳益豪透過鏡頭發現,自己對林亞紀的感情似乎不再單純了。那是凌
駕在青梅竹馬之上又更深一層的特殊感情。
同樣的,林亞紀亦是。
然而情竇初開的兩人害羞得難以跨越重要的那一步,一直維持著曖昧的互動,直到沈茹萱
問他們……
──你們要不要開始交往看看?
因為有人說破了,他們才以此為契機開始正式交往。
直到現在。
不知道目光遊移第幾次的時候,陳益豪被臉上突如其來的冰涼喚回了注意力。
楊尚達拿著一杯珍珠奶茶,站在他旁邊。
「大熱天不回家,在這發什麼呆?」
他伸手擦去沾染到他臉上的水漬。「你怎麼在這裡?」
楊尚達拿起吸管,噗通刺進塑膠蓋中,喝了起來。
「想說你打工結束了,來這看看你還在不在,結果就看到你發呆的蠢樣了。」
與其說是蠢,不如說呆滯無神,很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的感覺。
「你才蠢咧,大熱天不待在家裡吹冷氣,來這種地方找我。」他搶過楊尚達手中的珍珠奶
茶來解渴。
他盯著陳益豪幾秒鐘後,說:「就是必須來找某個蠢蛋啊,不然到天黑都還不知道要回家
。」
「你也太誇張了吧。」
其實這一點也不誇張,因為曾經有一次,陳益豪確實在某個地方呆坐了一整晚,到隔天都
沒有回家,當時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全員出動急著找他。
那是跟林亞紀吵架吵很兇的那一天。
「有前科的人少囉嗦。」他再次搶回自己的珍珠奶茶來喝,但裡面已經空了。
「喂……」
我才喝二口而已耶。
「一杯飲料而已,這麼小氣幹麻。」
「那換你去買一杯。」
「不要,沒錢。」
「你這小子……」
他撲上去勒住他的脖子,完全不在意因大熱天對方全身的濕黏與汗臭。
「走開啦!很熱耶!」
陳益豪沒有掙脫,只用手軸抵住對方的心窩,防止他靠得更近。
「很熱就快點回家吧,中暑的話就不好了,我可是一秒都不想待。」
「那你自己走就行了,不要煩我。」他沒有任何想起身離開的意思。
楊尚達嘆口氣,在他身旁坐下。
「看到亞紀跟那位轉學生在一起,讓你那麼受打擊嗎?」
「……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陳益豪不滿的說,斜眼瞪著他。
「你都不知道你有心事的時候很好理解嗎?隨便一看都知道你在想什麼。」
惡作劇發生的那天,陳益豪和楊尚達也因為騷動來到圖書館門口,正好看見方威宏走回林
亞紀身邊。
自己有受到打擊嗎?陳益豪捫心自問。
這當然是肯定的。
他不願去想兩人為什麼會在一起,這種明顯不信任林亞紀的態度,讓他都快厭惡起自己了
。
但令他在意的是,當時他居然轉身就走,沒有上前質問,憤怒的情緒當中混雜著某種淡然
。
這不正常!
林亞紀明明是他的女朋友,有一瞬間他卻不在意她跟方威宏在一起。
「與其說是打擊,不如說是對自己的失望……」自己逃開的那一瞬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
解釋自己的行為了。
林亞紀之後只有跟他說貓咪的事,對方威宏隻字未提,這更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楊尚達將手伸進口袋,拿出剛才買珍珠奶茶找回來的零錢,細細數著。
「我記得妳跟亞紀是高中開始交往的?」
陳益豪沒有回應,楊尚達繼續數著手上的零錢。
「好像再更早之前就在搞曖昧?」
陳益豪還是沒有回應。
他將手上數好的零錢重新放回口袋,維持手放在口袋裡的姿勢拍拍屁股起身。
「其實你跟本就不需要想太多不是嗎?」
陳益豪茫然的看著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其實在我眼裡,你們一直都是……很登對的情侶,」楊尚達回想著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
候,以及之後的每一次。他抓抓自己的脖子繼續說:「能這麼細心為對方著想的,你們真
的是我見過的第一名。」
他不自覺看向旁邊,此時正好有一對情侶,交換吃著冰淇淋走過去。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當然。」他放在口袋裡的手,緊緊握著拳。零錢在他手心中印下一條條深沉的紅痕,好
像很痛。
「所以打起精神來吧。」他拍著陳益豪的背,像安撫不安心的孩子般來回拍了好幾下。
楊尚達的手很溫暖,無關天氣。他的安撫逐漸舒解了陳益豪焦躁慌亂的心。
「……謝謝你,還好有你在。」
「說這什麼話呢,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在,誰叫我們是穿同一條褲子的好兄弟呢。」
陳益豪笑了,跟剛才的呆滯模樣截然不同,燦爛的讓楊尚達覺得比大街上的陽光還耀眼。
真的,耀眼的難以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