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亞紀回過頭,空蕩蕩的走廊間什麼都沒有。
她鼓起勇氣走向裝飾用的巨大青花瓷器旁,可以遮蔽人的地方空無一物。
她左右張望,四週鴉雀無聲,彷彿全世界只剩她似的。
恐懼如闇沈的海嘯般向她襲來,她害怕的轉身跑進人聲鼎沸的操場那頭。
*
大概是開學後不久,林亞紀偶爾會在大街上感受到一股刺人的視線,但她尋著視線的來源
看去,卻空空如也。
起初她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但這種被貫穿的感覺很真實,而且近來不只在大街上,連在學
校也有這種感覺,實在無法讓人不去在意。
再加上最近社團教室裡她為校刊所畫的畫被惡意地破壞,讓她覺得自己似乎被某種看不見
的事物所威脅,神經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
只有她的畫被破壞,讓人不免懷疑針對的意味很大。
由於早些年前,已畢業的學姊不小心弄丟了教室的鑰匙之後,他們的社團教室就再也不鎖
門了。理由其一是重新跟學校申請的煩瑣步驟,二來是教室裡頭也沒有什麼值錢的物品,
第三則是沒發生什麼失竊等困擾的事,直到這起破壞畫作的事件發生。
他們向社團指導老師反應了這個問題,但卻沒有得到令人滿意的回覆。
『現在要重新申請新門鎖會花不少時間,不然作品不要再放社團教室了如何?把他帶回家
比較安全。』
這讓他們感到氣餒。因為沒有老師願意寫長長的一份報告書來說明為何鑰匙不見需要重新
安裝。
被跟蹤的視線不止,作品又被破壞,這都著實讓林亞紀的心情蒙上濃厚的陰霾。
「亞紀,時間不早了,今天先回家休息吧。」
「我還得趕工把被破壞的部份補回來,不然會趕不上發刊日,妳今天不是要家庭聚餐嗎?
先走沒關係。」林亞紀不停歇地畫著彩色素描,現在進度還有一半。
「都被這樣針對了,我怎麼可能還放妳一個人在這?」
林亞紀明顯停頓了一拍:「說的也是……但是……」後天一大早必須將原稿交給印刷廠商
,在那之前還有其他人的作品需要編排,所以最好是今天可以完成。
加上她藝術家心態作祟的關係,實在很難中斷作業。
「傷腦筋……還是我問問有誰可以來陪妳吧!」
沈茹萱掏出手機,從通訊錄裡找了幾個或許可以幫忙的朋友,但是大家的回復都讓她失望
。
「大家都在忙……益豪也在打工,阿達那傢伙居然不接電話……」
「茹萱,真的沒關係,妳先走吧!」
沈茹萱陷入了兩難的境界。她必須趕著回去,但又不放心林亞紀。
這時走廊外傳來了腳步聲。方威宏敲了敲門。
「妳們還沒回家呀?」
他的出現無疑救了沈茹萱焦頭爛額的心。
「方威宏!你晚點有事嗎?」
他從容的搖搖頭。
「太好了!那亞紀就交給妳送回家了!亞紀,安全最重要,我不容許你反駁。」她拿起包
包轉身就衝出教室,期間不忘回頭再次叮嚀方威宏:「記得是要送回家啊!我先走了。」
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衝,可見相約的時間已經迫在眉睫了。
跟方威宏獨處這是第二次,不過思緒都在畫作上的她沒有心思想太多其他的事情。
「妳是在趕工作畫吧?我坐在旁邊等妳。」
他隨便找個位置坐下,從包包拿起一本書。
林亞紀點點頭,重新埋頭在作畫中。
放學後的校園十分閒靜,空氣中只傳來畫筆與紙磨擦的沙沙聲。一長、一短,漸漸填滿整
張畫紙。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在短針指在八的時候,林亞紀終於抬起頭,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
。
「完成了?」
她點點頭。
那是波波在學校的操場,和學生們一起玩耍的畫面。色彩明亮活潑,宛如將畫面直接印上
去似的,非常溫馨寫實。
「這期校刊是紀念波波特輯,所以我畫了這個。」
方威宏走近她,「很棒的畫。」
「謝謝。」她將東西收拾好,帶著畫作離開了學校。
*
林亞紀的家在離學校搭公車約二十分鐘的車程,公車班次不少,幾乎每五分鐘便有一班,
很是方便。
這個時間公車並不擁擠,他們坐在後門二側的走道旁;其他位置坐滿了乘客,有零星幾人
拉著手把站在角落。
「你都不急著回家嗎?」她覺得從他出現到現在,都沒有人打電話找他的跡象,反倒自己
的媽媽打了二通電話來,問她什麼時候回家。
「我老家在台南,現在一個人住在台北。」
原來如此。
林亞紀想起開學當天林婉諭說過的話。
「你之前在南部是唸非藝術相關的學校吧?怎麼突然想轉來這裡呢?一般學生很少對藝術
有這麼深的認知。」
方威宏的作品很優秀,從學校老師們對他的態度就可以發現。他的作畫天份驚為天人,很
難想像就讀一般學校的他居然有這種實力。
「我很常自己研究,身邊也有朋友對藝術很在行,有時會請教他們。」
「光這樣就這麼厲害,你搞不好是個天才呢!」林亞紀驚嘆。
「現學現賣而已,論才華還是比不上從小就開始培養的你們。」
他起立讓坐給一位剛上車的孕婦,接著站在林亞紀旁邊。
「那你都不想參加比賽嗎?我好像有聽到導師在勸你參加。」
方威宏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比賽對我來說不是那麼重要,所以我不想參加。」
不重要?這個答案倒是讓林亞紀愣住了。
「你將來畢業後不走這條路嗎?」不管是繼續深造還是自行創業,自己得獎的作品都會成
為業界的指標,很少有人不重視。
「我目前還沒決定,不過大學還有三年,可以慢慢思考。」他自在的笑著。
「你父母讓你這麼隨便好嗎?」她開始有點擔心方威宏的未來。
「我媽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我爸對我挺信任的,所以我做的決定他幾乎都讚同。」他冷
不妨地說出口,林亞紀頓時語塞。
「對不起……我……」
方威宏溫柔的笑一笑,示意她不需要介意。
沈默突然在二人之間漫延開來,林亞紀想說點什麼轉換氣氛,腦袋卻一片空白。
「妳最近被跟蹤了對嗎?」方威宏突然開口問。
「……你有注意到?」她有些驚訝。
他點點頭,「可惜我一直沒辦法當場抓到他。」他在不久前就注意到了這件事,當時他很
常躲在林亞紀附近,想一舉抓住對方,但是對方像蛇一樣狡猾,時常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他看著林亞紀手上那幅剛完成的畫,「妳的畫是不是也被人破壞了?所以才必須留在學校
趕工?」
「……」
林亞紀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都不知道招誰惹誰了。」她很困擾,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辨。
方威宏低頭沈思。
林亞紀從坐位往上看去,他那清澈銳利的黝黑目光,與微皺的眉間形成一股不失嚴肅的帥
氣表情。他突然對上她的臉,眼神交會那一刻讓林亞紀的心跳不小心漏跳了一拍。
「我順便幫妳調查吧,這種事不盡快處理不太好。」
「調……調查是指……」她別過臉,內心暗自祈禱不要被他發現了自己現在雜亂的心跳。
「我會找到跟蹤妳的人,在那之前希望妳不要單獨行動。」
林亞紀羞怯的抬起頭。不可思議的,方威宏給出的承諾,總讓她心安。
「嗯,謝謝……」如麻雀般細小的聲音,裡頭暗藏著內心無比的欣喜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