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說，神已經離去。
「吃掉會讓男生更興奮喔。」男人自得的說。
「那要加錢。」竹子忍住作嘔的感覺抬起頭說，手仍在男人身上摸索。
完事，竹子喝了一口綠茶，以洗去嘴巴裡鹹腥的味道。人們說，苦吞落腹肚。吞下去，比
吐出來好，是不變的道理。她在旅館房間點起涼菸，男人在洗澡，詢問起竹子的晚餐要在
何處吃。
翻了個白眼，竹子把衣服快速穿上，小心掛起平安符，說要叫車走了。
臨走時，男人叮囑：「你還要約我啊！」竹子嗯嗯應付一通，踩著高跟鞋開門走了，把男
人徹底關在背後的門內。
竹子打開手機裡的銀行app，看看自己賺來的錢。皮肉錢呀。每一毛錢，都是血和淚。她
的飲料，她的化妝品，她的房租，她的學費，是來自她忍住作嘔的時刻，還有她全力做戲
的敬業之舉。
夜晚。吞下安眠藥夢遊時，她就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異常誠實地向手機傾訴。
「今天是2023年5月30日。我不該上那個男人的車的，他說他30歲，看起來像50歲。肚子
有十八層那麼多吧，我好痛苦。……啊，我……我好痛苦。我想死。……我好痛苦……我
不要……」
錄音如此作結。隔日起身，重聽錄音檔，像是別人說的話。因為夢遊時沒有記憶。那個哭
泣著語無倫次的人，讓她感覺好抽離。
打開通訊軟體，確認時間地點，傳送位置給知情的友人。再打開銀行app看了一下。到星
巴克點了拿鐵和一份麵包，如此是一天的開始。
昨天，她夢見了穿著高跟鞋的自己，在河堤獨自行走。天氣晴朗，故而夜晚天空深藍，一
片清明。比人高的草叢被風吹得搖曳。像是有動物在裡面竄動一樣，沙沙作響。南胡淒婉
悠長的聲音，幽幽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忽而，錚錚地破了一個音。
竹子側耳聆聽。風越加地大，也越加冷，將她身上的洋裝吹到貼在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河堤旁是陸橋底下，橋下起了一間大廟，廟宇飛簷剪黏精緻，在屋頂上築了一個人間仙界
，天官賜福。燈籠已經熄滅，破碎的布條還能依稀看到「聖誕千秋」。天公爐蒙塵，沒有
一根香，只有一爐香灰。
廟門深鎖，門神剝落。南胡的聲音又響起，哀哀嗚嗚哭泣著。颳大風，紅燈籠被吹得凌亂
。竹子腳下絆到了一個東西，是一個破瓷盆。
竹子繼續往前走，高跟鞋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橋下。又是一間大廟，水泥建築嶄新，但是
看起來沒有完工。幽深的走廊裡，鐵捲門緊閉。沒有神像，只有空蕩蕩的香爐。
再往前走，是一間小廟，被鐵閘重重包圍，裡面的小香爐打翻了，茶杯已乾，鮮花已枯。
越過小廟，是一個鐵皮棚屋。長桌上擺滿了神像，但這些神像已經受潮發黑了，各路神明
沉默齊聚一堂。
從那棚屋後面，南胡聲響起，絲竹樂器逐漸加入，鑼鼓跋嗩吶，百花齊放、八音大奏。
竹子便驚醒了。
神已離去了嗎？她握緊掛在胸前的平安符，想著過幾天去廟裡過爐好了。最近真是太不順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