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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小心!」
慌亂中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之後眾人就再也看不見彼此的身影。強力的水柱威力
猶如巨石衝撞,摧毀途經的一切阻礙,緊接著後頭襲來的竟是滔天巨浪。
苗疆的山巒之中,無邊無際的洪水不知從哪處襲來,吞沒了放眼所見所有土地,將南
詔國化作一片汪洋。洶湧波濤中,那頭八歧巨蛇翻騰而上,戾聲狂吼。
「林姊姊,抓緊我!」有能力在一瞬間逃出洪水激流的人不多,趙靈兒飄浮在空中,
一手持著天蛇杖,另一手與林月如緊緊相握。
林月如武功雖高,可卻沒修習過仙術一類技藝,當洪流捲來,無處可逃的她也只能被
動地被沖入水中,隨波逐流。趙靈兒雖及時逃脫,抓住了林月如,水底漩渦卻不斷將林月
如身軀往底下捲去,像擇人而噬的妖魔。
趙靈兒使勁兒想將林月如拉上岸,林月如身處險境,心裡仍擔心別人:「靈兒妹子,
逍遙大哥呢?他在哪裡?」
「林姐姐我先拉你起來吧,不用替逍遙哥哥擔心的,你看。」趙靈兒將林月如拉到屋
頂上,雖然衣裳盡濕,總算是脫離了險境。林月如順著趙靈兒手指的方向看去,李逍遙以
御劍術脫出侵襲的洪水,平安無事,還順便救了阿奴。
阿奴立於李逍遙劍上,雙手抓著李逍遙衣襬,雙頰飛紅,顯然還是在意早先那個意外
。為掩羞澀,她刻意佯裝若無其事,轉頭東張西望,道:「其他人呢?都沒事吧?」
「沒事。」後頭傳來的聲音是徐長卿。「想不到拜月教主寧願自戕也要復活水魔獸,
此次實是僥倖。」
飛升成仙的修為果然不同凡響,光憑一己之力,就能帶著夏侯彰、雪女、小翠等三人
浮在空中,且衣衫一點沒被打濕,與遙、靈等人的狼狽全不相同。
「瑾軒他們呢?」夏侯彰一踏上屋頂,立刻焦急地巡視水面,就連他一個成年男子,
都差點被大水沖走,他真不敢想像他年幼的獨子會發生什麼事。
「別緊張,在這裡呢。」遠處魔翳帶著三個孩子,緩緩從空中飄過來。看來他們不小
心被帶到更遠的地方,值得慶幸的是,所有人都毫髮無傷,雖說現在還不到放鬆的時候,
夏侯彰還是不由自主吁了口氣。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喜歡小孩。」
「門主,這究竟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啊?」魔翳不冷不熱地道。
「誇!當然誇你!」
魔翳無奈搖了搖頭,又道:「罷了,戰鬥就交給你們了,我帶他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
起來。」
「快去吧。」
「等、等等!我也要一起避難!」小翠連忙湊上前去,幸好及時趕上,沒有成為被遺
忘的人口,留在戰場當砲灰。魔翳帶著幾個孩子連同小翠離開之後,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轉移到了復活的水魔獸身上。
高逾十丈的巨大身軀翻攪著波濤,飲拜月教主之血再度復活的水魔獸,比徐長卿十年
前所見更加雄偉龐大。水魔獸的蛇身頸上八個分歧,還比十年前多出一條!
蛇身各自連接面貌不同的猙獰頭顱,而多出的一條分歧上,連接的赫然是方才獻身血
祭水魔獸的拜月教主!人的身軀連結在巨蛇之上,看來說不出的怪異。
「原來他以肉身啖魔,是為了與水魔獸合為一體,破除封印……」趙靈兒望著正自興
風作浪的水魔獸,喃喃道:「水魔獸遇水則不死,我們在這裡是無法打倒他的。」
「趙姑娘,你可有什麼好辦法?」夏侯彰問道。水魔獸似乎還未發現他們一行人的蹤
跡,此時正是討論戰術的好時機。
趙靈兒遠眺整個南詔國,洪水氾濫之下屋瓦毀損、樹木摧折,方才街道上的種種喧亂
爭鬥,此時僅剩下一片深水,彷彿那些打鬥不曾存在,不知士兵、百姓們是否有受到波及
。
她緩緩閉起了眼睛,深呼吸幾口氣,像是在下定決心:「打倒水魔獸的辦法……我是
知道的。夏侯門主,謝謝你帶我到這裡來,你和小翠姊姊,一路上真的給了我很多鼓勵。
」
「趙姑娘?你這是……」趙靈兒突然說這番話,像是在道別,讓夏侯彰聽得愕然。
「靈、靈兒,你在想什麼?」李逍遙聞言亦不可置信,兩手搭著她的肩膀道:「你剛
才的意思是……靈兒,你想做什麼?」
趙靈兒搖搖頭,說道:「逍遙哥哥,在這裡我們是不可能打倒牠的,但是以我的女媧
之血,可以再度把這孽畜封印起來!」
「開什麼玩笑,不是說好我們三個人要永遠在一起的嗎?」林月如也上前道:「我說
要保護你,可不是隨便說說!為什麼這麼不珍惜自己呢?靈兒妹子,你別輕言犧牲,我們
一定有別的方法可以打敗牠!」
「是啊,等事情都結束了,我們可以回仙靈島等你的孩子出世,你這麼溫柔善良,又
這麼美,你的孩子一定也和你一樣,會是個很清純、很有氣質的大美人!」
李逍遙與林月如你一言我一語,極力勸阻趙靈兒打消犧牲的念頭,可此時趙靈兒全副
心思已經被苗疆一方安危所佔據,只想為苗疆帶來永久的和平,又哪是輕易可以說動的?
就在兩人苦苦勸阻的同時,一旁夏侯彰突然咳了幾聲,引起三人注意。
「夏、夏侯門主?」趙靈兒不解,眨著眼珠子,一臉莫名其妙。
「趙姑娘啊,我先代小翠謝過姑娘的謬讚了,你生性就是個堅強善良的好姑娘,鼓勵
什麼的我主僕二人可不敢當。」夏侯彰迅速帶過這句話,因為下一句才是他真正想講的:
「可是啊……趙姑娘是不是忘記了答應過我們的事情?」
「答、答應過?」趙靈兒這時滿心都是苗疆,哪顧慮得了其他東西?根本連想都想不
起來!
「你莫非忘了曾經答應過我們,等回苗疆尋母之後,就要和我們去魔界,解除魔界的
水患嗎?」夏侯彰雙手抱胸,他這麼一說,趙靈兒便想起這回事來了。
「欸,這個……原來是真的有魔界嗎?」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趙靈兒簡直慚愧得不
敢直視夏侯彰的眼睛,不過打從一開始,她就一直沒把魔界這兩個字當真過。
「我還以為就是個比較遠的地方,魔界……只是夏侯門主你們兄弟跟我開玩笑的。」
蘇州城比武招親那時,趙靈兒在台下看得心急如焚,夏侯彰兄弟倆突然冒出來說了一堆有
的沒的,趙靈兒壓根就沒當真過。
「當然是真的,獨孤老頭為了個神農鼎囉哩囉嗦,怎麼會假?」在獨孤宇雲面前,夏
侯彰總是規規矩矩地喊人家掌門,可現在只有自己人說話,稱呼就成了獨孤老頭。
「我都大老遠陪你跑到這裡來了,趙姑娘卻跟我說忘記,此為失信;魔界人都要渴死
了,眼巴巴等著你去救,你卻不理睬,就是不仁!趙姑娘,你好歹也是女媧神的後裔,不
管有什麼理由,這個樣子怕是不妥吧?」
「呃、這、我沒有這個意思的,真是對不起。」沒想到好幾頂大帽子瞬間扣到趙靈兒
頭上,方才要捨身成仁的壯烈氣氛瞬間被打破了,只剩趙靈兒不斷九十度鞠躬,為自己思
慮不周道歉。
「對不起!要不,我先隨你去魔界一趟,再回來苗疆吧!」心急之下,連這種胡言亂
語都出來了。
「嗯?趙姑娘說什麼傻話?苗疆百姓現在命在旦夕,那頭水魔獸長得跟山一樣高你看
見沒有?這時候拋下苗疆百姓,像是一個女媧後人該做的事嗎?」
李逍遙與林月如在一旁看的都呆愣住了,趙靈兒竟真的開始考慮犧牲自己的必要性,
這樣莫名其妙的跑題,居然比他們苦口婆心的相勸還要有效。趙靈兒慌張之下,又脫口而
出:「水魔獸不解決是不行的,我、我還是應該要……」
「別!」夏侯彰連忙制止她,說道:「趙姑娘,死不能解決問題!你一死,眼下水魔
獸的問題是解決了,可又焉知不會發生更可怕的後果?」
「可怕的後果?什麼可怕的後果?」
像是等不到女媧後裔的魔翳等人決定翻臉、引魔族進軍人界那麼可怕吧。不過夏侯彰
當然沒有說出來。
「咳,這真是一言難盡,總之很可怕就對了。」夏侯彰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現在這
個時候,你既不能拋下苗疆百姓,也不可失信於魔界萬民。女媧娘娘和你爹娘都在天上保
佑著你呢!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失去信心,一定要更加堅強起來,明白嗎?」
「明白!」
「牠有八顆頭,我們就一人負責一顆;牠遇水不死,我們就把牠趕到沒有水的地方,
天無絕人之路,消滅這頭巨獸、還有修復魔界水脈,就是你現在最重要的兩件事,如何,
做好覺悟了嗎?」
「嗯,我已經有覺悟了!」
李逍遙在心裡吐槽水魔獸加上拜月教主之後應該是九顆頭,林月如則默默吐槽現在的
苗疆就是一片汪洋,可趙靈兒卻被唬得一愣一愣,鬥志十足。
「太小聲了!這樣也算有覺悟嗎?大聲一點,告訴你眼前那頭怪物,讓牠知道你的決
心!」
「拜月教主!我不能讓你再繼續殘害苗疆百姓了!與我一決勝負吧!」趙靈兒帶著天
蛇杖飛了起來,大聲喊道,語尾回音迴盪在苗疆的山峰與洪水汪洋之間。
與水魔獸合體的拜月教主聽見她一聲嬌斥,往這邊拔山倒樹而來,誓要殺趙靈兒而後
快。李逍遙嘆了一聲,抽出佩劍,對夏侯彰問道:「夏侯門主,你是不是常常這樣說些有
的沒的,唆使別人啊?」
「好說,這是二弟擅長的,我不過學了點皮毛。」
「你們,別閒扯了。」林月如也取下腰際長鞭,說道:「專心啊,這怪物可不是好應
付的。」
水魔獸已經往這這個方向衝過來,三個人各自跳往不同方向,踩在民居屋頂上行動。
徐長卿靠自身法力飄浮起來,成仙之後他對劍道的領悟也更上一層樓,手中無劍,只捻了
兩道黃蘗符紙射出。符法雖無劍刃,卻有劍勁,鋒銳劍氣劃過水魔獸脖頸之處,蛇身連同
青鱗及骨頭瞬間被削斷,滿是腥氣的蛇血濺出。
沒想到斬下牠頭顱不如想像中困難!然而就在眾人眼前,原本軟倒下來垂死的頭顱,
開始泛起一層詭譎青光,那顆頭自無邊無際的水中汲取靈氣,尖嘯著再度復活!前後不過
一眨眼的時間,眾人已經明白遇水則不死是怎麼回事。
「頭斷了都能長回來,這豈不是比殭屍還厲害?」李逍遙踏劍而飛,避開其中一頭張
嘴噴來的毒氣,劍訣一劃,真氣化劍影朝水魔獸齊射,巨蛇的身軀剎時被插上好幾柄劍,
慘嚎一聲,卻又立時恢復。
「李大哥,別站在蛇尾啊!」林月如高聲提醒道,她在屋頂間邊逃跑、邊尋覓攻擊的
破綻,自己也快無暇顧及他人。
林月如話才甫畢,水魔獸龐大的尾巴捲起雪白巨浪朝李逍遙掃過去,李逍遙御劍閃躲
,趙靈兒咒語誦畢,五靈仙術召來無數飛岩,從天而降往水魔獸頭頂砸下。
「嘿!」趙靈兒一聲令下,龐大如一座山的巨岩也憑空冒出,崩塌於水魔獸頭頂。水
魔獸不得已扭動蛇身,趕忙避開,也無暇招呼李逍遙,遂平息了尾端巨浪,李逍遙順利逃
脫。
夏侯彰、林月如、徐長卿三人抓緊空檔,自三個方向同時出招,一時劍氣、指訣、符
法三道衝擊波轟然如雷,全擊打在水魔獸身上,餘勁切穿巨蛇身體,飛出數尺方才消散。
水魔獸身軀顫巍巍抖動個不停,腥臭血液染滿了汪洋一片的南詔,場面凝滯了下來,
這頭巨獸受的傷勢頗重,站在背後的李逍遙乘勝追擊,召出天劍,欲一舉消滅之。然而當
真氣化形天劍挾沛然劍氣,以離弦弓箭之姿驟然疾飛,突刺穿透水魔獸軀體時,掛著一柄
巨劍的水魔獸頂端,連接著拜月教主身軀卻有了動靜。
「嘿、嘿、嘿……」這微渺而陰沉的低笑聲突然清晰無比,直透每個人耳裡。「沒有
用的,乖乖領死吧……」
水魔獸身軀異樣地蠕動起來,身上每一片蛇鱗皆映著鮮豔的碧綠螢光,僅存的頭顱齊
聲發出狂吼,響徹苗疆。淹沒了南詔的洪水水面,此時有如鼓槌擊打般,漾起一道道波紋
,一道驚雷炸水面,沖天水柱包圍了水魔獸發亮的身軀,當浪花落水面,波滔重歸平靜之
後,水魔獸也完好無缺恢復了原狀。
「……不是這樣的吧。」夏侯彰楞然說道。眼前的景象對眾人來說都是不小的衝擊,
只有十年前曾見識過這怪物真正實力的徐長卿冷靜得多。
單純論實力,水魔獸或許沒有魔尊重樓那種毀天滅地的威力,可只要在水中,這頭怪
物無論什麼重傷都能立刻恢復,這不僅僅是不死,更是所向披靡。
因此在水魔獸八顆頭顱各自張牙舞爪、噴發劇毒,朝眾人攻來時,這回眾人也只能暫
時撤退,避其鋒芒。拜月教主身處水魔獸的軀體之間,連模樣似乎成為妖魔的一員,他居
高臨下,睥睨著四處逃竄的眾人,臉上盡是瘋狂的笑意。
「喂!方才是誰說要把這頭畜生趕到沒有水的地方?快點想想辦法啊!」林月如與李
逍遙同乘一劍,對著在民居屋頂奔跑逃命的夏侯彰說道。
「這不是在想了嗎,天下這麼大,肯定有哪個地方是沒水的!」夏侯彰隨口敷衍道。
方才為勸阻趙靈兒犧牲,隨口胡說,可現放眼望去,所見是一片水鄉澤國,哪來什麼沒水
的地方?他一邊想著,腳下不敢放慢速度,又連跳過兩幢民居的屋頂。
「嘖,這麼多水,全送到夜叉國去,那傢伙說不定還很高興呢!」
「夏侯門主別這麼說,洪水旱災,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啊!」趙靈兒舉起天蛇杖,自
蒼穹喚來雷電,劈在水魔獸身上。可惜無論受到怎樣的攻擊,遭受到任何的損傷,水魔獸
都能從水中吸取力量,在一瞬間修復。
南詔的城牆已近在眼前,城門早被洪水沖毀,大水淹沒了半個城牆,只剩另半截還露
在水面上。趙靈兒俯身下去施術將夏侯彰拉到牆上,一旁徐長卿卻發覺不對,皺眉道:「
不行,到此為止,不能再退了。」
「徐前輩?」
「再退下去,連大理城都會有危險。」徐長卿在空中俐落地迴過身去,天師符捏在指
尖,頗有要以身阻擋水魔獸的意思。
「徐前輩說得沒錯。」李逍遙及林月如亦跳下劍來,立於城牆之上準備應戰。「就算
這頭怪物再怎麼強,我們也不能放任牠再危害任何人!」
「不逃了嗎?也是,天下遲早都要對我臣服,再怎麼逃也不過是白費工夫。」水魔獸
乘著滿城波濤而來,亂舞的蛇首之中,拜月教主睨視著眾人道:「哈哈……今日我就先斬
女媧族後裔,以解我心頭之恨!」
「女媧族、女媧族,又來了!你這傢伙還真是執著過盛,不准你動我的靈兒一根寒毛
!」這話聽得李逍遙一股無名火起,他運起真氣,拔出長劍怒指拜月教主,準備再戰。
「好!就讓我見識你的能耐!」拜月教主一聲令下,水魔獸八顆頭顱中的兩顆,一齊
竄上前去,張口噴出劇毒。
李逍遙正要出招對抗,卻見電光石火的一剎,一道耀著紫光的霸道槍勁閃電飛至,刺
穿兩顆魔獸的頭顱,霎時魔血飛濺。紫光消散後,那柄血紅長槊還將妖物頭顱釘得牢牢的
,正是夜叉王室代代相傳的十字妖槊。
他轉頭一看,長空之中,男子的身影英姿颯爽,一襲紫衫獵獵而飄,此人不是龍溟是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