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很長,心情很亂,手機排版,不喜請左轉)
兒子已經1歲多了,一天一天陪他長大,我也慢慢回味起童年。
想起很多不該想起的事情,很多我以為不可能再記得的事情。
據我媽說,我1歲半就開始會頂嘴,然後我爸就開始打我了。我的身上拳頭毆打造成的瘀
青、有巴掌的紅腫、有皮帶的鞭痕、鐵製衣架的抽痕、竹條的、掃把的....我不記得我做
錯什麼事情,可能是作業寫錯了、考試成績不好、說謊之類的。只記得我爸對我怒吼「廢
物,賤,妳就是賤、賤貨、賤人」,打完之後有時意猶未盡會再甩一巴掌過來,說:「妳
要是男的早就被我打死」。我記得我從來不吃這一套,我越是被打,嘴巴越來越利,我爸
講理講不過我,就打。我很早開始就用仇恨的眼睛盯著我爸,死死咬住嘴唇不要掉眼淚,
被打完就躲到被窩或廁所數著自己身上有幾個傷口、被打了幾下,大腿與上手臂的傷總是
最多的,因為衣服遮起來就看不到。
這樣被打到高中畢業,上大學後總算只剩零星幾次的巴掌。
我爸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堪稱是個模範爸爸,但我不知為什麼特別容易惹他發怒,
相較之下,我妹就很會看人臉色,很少被打。而後來長大成人發現,所有孩子裡面我的個
性最像我爸:我擅思好辯、我直言不諱,我的人格中有堅毅不屈的部分,都像我爸,當然
我的暴躁易怒,也像我爸。我愛他,也恨他。
我媽是情感勒索的高手。
我出生時有個雙胞胎姊姊夭折,我媽在我小學時對我說這件事,還輕描淡寫提了一句:因
為是妳把大部分營養吸走了。至今我不懂她告訴我的動機是什麼?她期待當時身為小學生
的我安慰她的喪女之痛嗎?當時的我做不到,即使現在也做不到,我只有一個念頭:為什
麼是我活下來?為什麼是我這麼痛苦地活著?姊姊好狡猾。
我媽很渴望被子女所愛,可是我媽自己的愛不夠多,她必須一直訴說、像是說服子女也說
服自己般的說:「我做...都是為了你」。在我媽的劇本裡面,她是完人,她不會犯錯,
如果完美家庭運行出了錯,那一定是老公或子女的錯。
我媽常常對我與妹妹說:我不愛你們爸爸,都是為了你們好,我再怎麼樣都不會離婚,要
給你們健全的家。
我媽太不快樂了,於是子女成為承受她陰暗面必然的出口。她不打人,她用愛來恐嚇。冷
戰、趕我離家、在家門口罰跪、用布條將我的手腳與陽台欄杆綁在一起在陽台反省、還有
一些別出心裁的,比如說謊要吃肥皂之類的。這些離譜的懲罰方式也是在我上大學後減少
。
我應該是沒有發瘋的,至少當時書還是照讀,每天機械式的作息讓我不用思考為什麼需要
活,而且也幸好國中有幾個好友可以讓我有地方哭。不過身體與心靈真的受傷了,國中開
始自殘,國三則開始厭食,因為抑制吃的慾望是在這一切無能為力的世界裡面,我僅有可
控制的事情。整個高中三年就是厭食、自殘、唸書、考試的循環,高中的我比國中更畏縮
,不願意與世界打交道,跟爸媽的關係則隨著我的「叛逆」越來越惡化,高中畢業前一年
,我一天只吃一個御飯糰就可以讀一整天的書,聯考放榜成績不錯,但我量體重發現自己
體重36公斤的時候才覺得我「贏」了。
上大學之後,爸媽比較有把我當人看了,客套的談笑是一定要的,住家與大學在同縣市沒
有住宿的理由,於是我每天都要在外面晃蕩到晚一點再回家,我媽有一天看不下去大罵:
「你把家裡當旅館啊」,我沒有回答,但在心裡點點頭。
上大學也談了初戀,他太正面、太陽光了,我自卑地無處躲,也沒有勇氣讓他了解我。後
來交往的男友,以為在愛情裡面找到包容與救贖,卻只是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讓對方無
法喘息,也分手收場。承認吧,我是不懂愛人的,因為沒有人對我正確示範過。終於我去
看了身心科,吃過好多顆百憂解、金普薩,但最有用的無非是精神科醫生對我說的這句話
:「不是你的錯」,像是催眠一般,我也試著一直對自己說:「不是我的錯」。
我爸打我,不是我的錯。
我媽恐嚇我,不是我的錯。
爸媽不相愛,不是我的錯。
我不懂付出愛的方式,不是我的錯。
又過了好幾年,物理上與心理上都與爸媽拉遠距離,我慢慢拾回愛的能力,厭食頻率也降
低,後來結婚,甚至生下孩子。當媽媽之後,我最害怕的就是重蹈覆轍,我愛孩子,當他
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那樣愛著他,我也瞭解無條件的愛的確可以描述我對兒子的愛。但我承
認我是帶著補償心態的——我要好好守護孩子的愛與尊嚴,我小時候不曾擁有的愛與尊嚴
。
我想我是不至於重蹈覆徹的,原生家庭給我的傷,到現在還是會痛,那樣的痛也許是好的
,那痛楚提醒我要溫柔、不要給別人相同的痛,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傷害。
那樣的痛有時也是負面的,比如我一直害怕挑戰新事物,在每一個挑戰機會橫在眼前的時
候,我心裡總會湧出責備的聲音罵我是廢物、我是賤貨、我什麼都辦不到。我常常必須很
用力說服自己,我不是廢物,我是人,我要努力活著,我想要把我好多的愛,舒服地傳達
給下一代,因為我是值得被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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