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她閃爍的目光比月光還亮。她生氣時總顯得很漂亮。她抓起一把沙朝那隻狗擲去，那
隻狗正愜意地躺著，看著我們爭吵。那隻狗低吼了一聲。她抓起一把貝殼去丟那隻狗。狗
站了起但仍不想走開。牠跑進水裡，逆著上漲的潮水掙扎著。牠的頭在浪花與波濤間時而
隱沒、時而浮出。她雙手抓起一片大貝殼跑向那隻狗，朝牠的頭猛砍直到那畜生頹然倒下
。
- 妳殺了那隻狗。
+ 不，我沒有！
- 有，牠快死了。
+ 不，牠沒死。
- 看看牠頭上流出的血吧。看看牠現在抽搐成這樣。看看那將死的眼神。
+ （把頭偏開） 不要！
- 那眼神跟狗人死前的一模一樣。
+ 你的意思是狗人已經過世了﹖
- 他已死了。
+ 他是人，跟我們一樣。你這樣殘酷地說這件事是不對的。
- 妳現在開始同情狗人了。妳這是在開始自我憐憫。
+ 不，我沒有。你剛剛自己說他跟我們一樣是人。
- 但妳之前說他真是一條狗。
+ 具狗性的，人類。這有何不同﹖他仍舊是人。
- 是，很人類。所以無人有權力像妳剛剛殺那隻狗那樣殺掉他。
+ 你是說，狗人是被謀殺的﹖
- 以最性虐的方式。
+ 是怎樣﹖
- 妳不是說妳不要聽關於狗人的故事！
她沒有馬上回答。她怔怔地看著那隻狗僵掉的屍體被波浪來回推送。她緊閉著下顎好像在
強忍憤怒與極深的悲痛。我等待了一會兒，決定留她一個人靜一靜。但正要離開時她抓住
我的手要我別走。
+ （以幾乎聽不見得低聲）我想聽聽狗人是如何死的。
- 妳說什麼﹖
+ 告訴我狗人是怎麼被殺的。
- 只想知道狗人如何被殺﹖妳不想知道他為何被殺嗎﹖
+ 告訴我其他所有你想要對我講的事情。
- 包括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
+ 隨便你。
- 還有我們怎麼開始成為朋友的﹖
+ 你說什麼都可以。
- 我就是在這座海灘遇見狗人的。
+ 這座海灘﹖
- 對，當天發生的事情一如今日。我當時坐在窗邊，然後狗人小跑過來坐著看著月亮。他
跟剛剛在那邊的那隻狗一樣嚎叫。
+ 後來怎麼了﹖
- 我難以忍受他那淒涼的嚎叫聲。所以我關上窗戶，大聲放起了吵人的音樂。
+ 然後呢﹖
- 然後我睡著了。當音樂停止時他還在嚎叫。
+ 接著你打開了窗戶？
- 我打開了門。
+ 你走去找他？
- 我邀他進來。
那隻狗的屍體被沖到更遠的海裡。牠臣服於命運的安排，在海面上冒著氣泡浮浮沈沈，直
到黑暗的夜色將其吞沒。冰冷的風剝了我們一層皮似的，寒徹了我們的筋骨。我不忍見她
細小的身軀瑟瑟發抖，就把她帶回了屋裡。
- 我就像這樣邀他進屋。
+ 你像這樣拉著他的手進來嗎
- 對
+ 他讓你拉著？
- 不，他試圖要掙脫
+ 為什麼？
- 狗人不信任他人
+ 這就是為何他總是對著滿月嚎叫嗎？
- 他不斷地嘶嚎吼叫
+ 可沒人關心
- 他不要任何人關心
+ 他卻想與你做朋友
- 當我像狗嚎叫之後
+ 你嚎叫了？
- 也狗叫了
+ 並且還寫跟動物性交、跟母親性交的故事？
- 不，跟父親
+ 所以他很高興？
- 非常高興
+ 他開始信任別人了？
- 只信任我
+ 他的父母到哪去了？
- 被謀殺了
+ 被誰？
- 你不會想知道的
Djenar Maesa Ayu, Mereka bilang, saya monyet!, Jakarta: Gramedia Pustaka
Utama, 2002, pp. 43-53.
Djenar Maesa Ayu, Michael Nieto Garcia, trans., They Say I’m a Monkey,
Jakarta: Metafor Publishing, 2005, pp. 6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