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死的時候眼裡的世界會是什麼模樣〉之一
1.
——我還記得那天下著
如今日這般惱人的雨
你打著深黑色的傘
穿過人群，車潮，紅綠燈
越過一整個冬季的雨
霎時信號燈轉綠
白色的轎車匆匆駛來
濺起透明的雨水
斑駁的斑馬線
忘了提醒你
生命正在逝去
鮮紅的血跡
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恣意綻放——
黑色的瞳孔無神地
望著藍灰色的天空
你忽然想起張愛玲的
紅玫瑰與白玫瑰
然後感覺自己闔上了眼睛。
2.
——那是你長大以後第一次
有這麼多人圍繞在你身旁
你聽見有人驚慌失措地
喊叫，哭泣，謾罵
也聽見有人敲著手機螢幕
呼叫救護車的聲音
世界拚了命地想將你
從生死間的換日線拉回
你覺得真好——
如果可以再早一點
更好。
3.
——你從沒想過夢境的顏色
可以是玫瑰石英粉，她愛的顏色
你說你在那裡看見遍地潔白的滿天星
通往大海的陸橋無限延伸
海鷗在上空自在地盤旋，你有瞬間
以為緣分並未將你們狠狠拆散
你們都還是那個初夏的
男孩和，女孩。
4.
——她最後還是沒有出席你的葬禮
聚在會場的人們如那天的雨那般
滴滴答答地令人煩躁
你坐在棺木旁，細數陌生的臉龐
你不知道自己曾被這麼多人愛過，應該說
不曾感覺自己曾被這麼多愛人愛過
你又想起倒在血泊中的那天
想起你的世界曾佈滿那麼多的顏色——
櫻桃粉，鵝黃色，湖水綠，天空藍
星空紫，薏仁杏，玫瑰褐，暗岩灰
世界如此美好，五彩繽紛
而你的人生，正要淡出成黑白。
5.
——你猜想眼前的便是奈何橋
你知道到了彼岸就能把，今世全部忘掉
你回頭望了望，你又想起她
想起那年你曾握緊她的手
走過人生最寒冷的時光
想起纏綿後溫存之際，每一句情話
想起男孩和，女孩
曾那麼單純的模樣，忍不住哭
那是你繼出生那刻啼哭後
最響亮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