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旅者 ◎羅智成
甚至連天邊雲彩都以工筆鏤刻的
峇里島漸暗的黃昏
他們在門口用蘭花祭祀路過的神靈
卻在夢中觸動了千里之外的我
清晨
穿過鋁帷幕大樓向天空鑿出的天井
我突然聞到了印度教寺廟裡
昏暗的香料氣息
霎時
我了解到我還沒醒來
還在夢中的熱帶雨林
被一個泛神的宇宙觀和神人共處的社會
所追獵
我在現實或夢中都無所遁逃
但我因此知道
我和世界較遠的部分
有著神秘的血緣關係
我總是輕易興起被禁錮的恐慌
無饜足需索著
葉脈上新蒸出的空氣與
剛從疲憊的官能剝開的美感經驗
來
支應靈魂旺盛的新陳代謝
總是執迷於
我未能出席的時空中
盛大進行的
我未能參與的美好生活......
我渴望
背負著自己小小的文明
在異國的街道和世界打交道
那時我孤獨而完整
但我更常
背負著自己小小的異國
在鬧市的各個角落
和熟悉的事物錯肩而過
我的旅行
不曾到達
也不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