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著了
沒閉上眼睛的那一種
我們像平常一樣
看你的眼睛
輕輕摸你額頭
後頸，還有背部的毛
這才發現我們竟然忘了
在你最健康快樂的時候
拍一張全家福
你像是還有心跳
每一根毛
好像還跟平常一樣
順著呼吸，微微起伏
我們抱你進貓籠
打算深夜急診的時候
你比平常更軟
或許那時你已經睡了
你睡前，一雙眼看我們
嗷嗷叫了好幾聲
你是不愛說話的
對不起，我們跟平常一樣
沒有聽懂
醫生把你抱起來的時候
問我要不要急救？
我以為你還沒睡著，所以我說，要
醫生為你做ＣＰＲ的時候
你的眼睛像平常一樣
身體一邊搖晃
一邊看我們，眼神單純
還帶著一點警戒，一點好奇
像你第一次看我們的時候
像我們第一次看你的時候
醫生說，十分鐘了，我們
再五分鐘，好不好？
好，我們說好。五分鐘
就是接受你離開的時間
你平常喜歡趴在高處
一臉我沒打算理你們的表情
抱你的時候
就不高興地嗷嗷叫
我跟她平常吵架的時候
你會來咬我們，嗷一下
她錯，你咬她
我錯，你咬我
你每次都是對的
你睡著了
我們為你鋪上一條新毛巾
放上八根，你平常抓著咬著的木天蓼
還有二顆糖果形狀的貓草包
火來了，快跑
三芝的火葬場好多冷風
還下著冰冰細雨
犽犽，這裡太冷
就別睡在被雨淋濕的櫻花樹下了
你是颱風夜在橋下出生的浪貓
你是在台南老厝跑跳的家貓
你怕雷，怕雨，喜歡窗邊暖陽
是跟著我們才來台北
我們回去你平常喜歡的
乾淨溫暖的地方
現在火來了，快跑
犽犽，這是你第一次出去外面這麼久
我們抱著你的骨灰
打開小公寓的門
開門的時候
就看見你平常背對我們
低頭喝水的模樣
睡覺的時候
就聽見你從鋼琴上跳下來的聲響。
註：犽犽，家貓，2022年12月07日凌晨1點病逝，十一歲。